第133章 鬼齿龙蝰（九）

越来越多的燃油被倾倒进洼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钻洞在这块洼地的中央，越来越多的银色光点在钻洞周围堆积，但暂时都无法离开那处洼地。它们在猩红色的水中鱼跃、弹跳，一桶桶燃油倾倒，油污飘浮在水面，于是它们又在黑色的油渍表面翻滚。

甚至不需要樱井雅彦用手枪逼迫，在场的施工人员不停扛来一桶桶燃油然后倾倒，还有的人负责用长工具把靠近警戒圈的、没来得及离开洼地的人推回洼地里。他们在短短数息间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各自组建成一堵限制银色光点继续向外扩散的人墙。

“龙之行刑者，鬼齿龙蝰……”樱井雅彦看清了那些银色光点的样貌。

它们像是细小的鱼苗摇摆着尾巴从防护服里钻出来，又像是归巢的蜂群那样进入一旁还在挣扎的施工人员体内，全身上下都出现细小的伤口，仿佛藤壶附着在海岩的表面。他瞄准射击，一枪打穿了施工人员的太阳穴，这反而是最仁慈的做法，能帮其在一瞬间解脱。

这种生物本该在上万年以前就灭绝了，此时它们却出现在赤鬼川里，毁掉钻头的东西就是鬼齿龙蝰，它们以金刚石镶嵌的钻头为食！虽说是体型最小的龙类亚种，可鬼齿龙蝰是最疯狂的嗜血者，他们锋利的牙齿甚至能咬碎钢铁甚至钻石！钻进猎物的身体后它们并不急于杀死猎物，而是尽情地撕咬猎物的脏器，在猎物的身体内挖出数条纵横的通道，尽管看上去猎物的外表与平时无异，可皮囊之下血肉模糊，甚至只剩下那张皮囊。

这种东西必须毁灭，哪怕有一条流入人类世界也会导致可怕的后果。这个念头同时在每个活着的人类心中升腾。

哀嚎声惨绝人寰经久不衰，警戒圈里的人们一直哀嚎，却始终没有断气。

“点火！”樱井雅彦下令，“再不点火就来不及了！”一颗颗子弹精准命中一个个施工人员，枪枪爆头。

鬼齿龙蝰不喜欢吃死的东西，一旦猎物死去它们就从猎物的身体里撤离，鱼群像是银蓝色的星河从防护服的缝隙里流出来。

这时候火焰从四面八方迅速向洼地的中央燃烧，仿佛在地狱业火中行走的恶鬼，狂热的巨浪瞬间浸没了银蓝色的星河。

龙蝰的弱点和尸守类似，它们的脂肪都是极好的燃料，一旦脂肪被点燃，就会烧到骨骼迅速灰化。但它们的数目过于庞大，覆盖的面积也过于宽广，燃油不能把它们彻底浸透，被压在下面的龙蝰因为氧气稀缺而不能燃烧。

可樱井雅彦乃至在场所有人都不能允许任何龙蝰活着离开这片洼地，要知道它们的繁殖能力堪比翻车炖鱼，雌性鱼可以一次性产下数亿个卵子，以提高受孕成功率。龙蝰也是如此，它们也会多次产卵来增加后代数量，然后把一切东西吃掉，包括堤坝、城市。

只有龙族知道克制它们的办法，但如今那个办法和龙族文明一起被沉寂在人类所不知或者达不到的领域，逐渐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最终被遗忘。

“更多的燃油！必须把它们完全浸没！”樱井雅彦大吼。

没有人再会对他一枪枪毙命同伴的行为进行指责或是恐惧，因为他用行动证实了他并非只会用枪逼着别人卖命的懦夫，而是敢于顶着烈火往上冲牺牲自己生命的战士。

蛇岐八家已经守护了日本数千年之久，千年以来无数的牺牲，他们从未退缩。樱井雅彦也是家族中的一员，他骄傲地自认是日本的守护者，这里是他的家园，为了守护家园守护这里的土地人们与一切，就算是牺牲又有何恐惧？

越来越多幸存的施工人员参与进这场存护的战争，眼看他们就要成功，鬼齿龙蝰翻腾扭曲在火海之中。

这时候巨大的风声从天而降，黑色的直升机选停在他们头顶，扛着火焰喷射器的黑衣人腰间套着速降索，落地就喷出七八米长的火流，无异于火上浇油。

“是蛇岐八家，家族派人来支援我们了！我们成功了！”樱井雅彦骄傲地举起双臂。

狙击步枪枪膛连续震动，撞针持续击发，一颗颗子弹撕裂了雨幕无声地没入欢呼着迎接直升机到来的人们的头颅，血液坠落在地，还未来得及浸湿土壤就被暴烈的雨水冲刷带走。

“听说阿须矢他们失手了。”长船靠在直升机门弦上，活动双手放松神经，一旁是用带子缠住的狙击步枪枪管。

“真是丢脸啊，居然栽在一个本部还没毕业的小毛头手上。”虎彻笑道，金属下颚在枪口迸发的火光中闪烁着刺眼的光。

他的下颚曾被人用刀斩断，所以换成了金属制品。可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是耻辱的印记，反而像是战士的荣耀刻意露出金属的本色，似是在向周围的人炫耀战士征战沙场后留下的伤痕。

关东支部的组长们都以古刀为代号，代号“船长”的风魔木胜是位出色的狙击手，而“虎彻”则是位杰出的刽子手，他一直都是个暴力狂，善用的武器是一柄带锯齿的反钩刀，喜欢一刀挥出把对手的肌肉骨骼一齐斩断的感觉。

第31章 鬼齿龙蝰（九）

“那家伙是本家安插在这里的内线吧？”长船透过狙击镜看向下方在暴雨中混乱的樱井雅彦，“就留给你吧，知道你恶趣的嗜好还没得到满足。”

樱井雅彦呆愣地望向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他们手中的喷射器喷出汹涌缠绕的火蛇，枪口却对准的是一个又一个他们本来的同胞。他认得黑衣人胸前别上的徽章，他们是关东支部的成员，可在胸口的另一边却别着又一枚“鬼”字勋章。

猛鬼众！

可家族不是已经摧毁了猛鬼众最大的据点极乐馆么，他们应该作鸟兽散被早已埋伏周围的执行官们肃清围堵才是？樱井雅彦忽然间有些迷糊，为什么关东支部会跟猛鬼众搭上关系？

他知道关东支部一直以来是家族最大的问题支部，尽管组长们都是极为少见的天才，但也都是些疯子。除了飙车，他们中还有人沉迷吸食粉末，有人喜欢赌博，还有人爱用手指作为赌注跟人对赌，从非法渠道购买尸体，用不为人知的手段在不为人知的地点一丝一缕地剖析肌肉和骨骼。如果不是现任大家长政宗先生保荐，这些怪胎早就被逐出家族了。

现在好了，一直存在的隐患突然间爆发，还和家族最大的敌人猛鬼众绑上关系，他们背叛了家族！

他面目狰狞，静默地注视着一个个黑衣人无差别屠杀鬼齿龙蝰跟他们的同胞。比起研究所的其他人，他确实是混血种，但不是战斗型，做英雄这种事情并非他所擅长的事情。其实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成功断绝了鬼齿龙蝰流入世界的可能，守护的职责也已达到。

“樱井雅彦，您是樱井家的雅彦君吧？”同样是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套着速降索而下，他彬彬有礼地鞠躬，像是等候专家采访热情的记者，一脸谄媚地凑上前来。

樱井雅彦不知道他们又在把玩什么花样，但他对自己的定位无比清晰，他身上根本没有对方所求的任何情报。神的藏匿位置“藏骸之井”就在他们脚下，通道也已经打开，在这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

只是不知道下达指令的大家长政宗先生现在的处境如何？难道他们已经联合猛鬼众攻破了蛇岐八家的防御？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为自己的这份急躁感到羞愧。蛇岐八家千年底蕴怎么可能被区区背叛的逆贼颠覆！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关东支部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我们胸前还别着猛鬼众的‘鬼’字徽章？”虎彻饶有趣味地抬眼看他，“你们衷心为之付命的大家长橘政宗已经背叛了你们，正被日本全境追捕呢，悬赏足足50亿日元！”

樱井雅彦战战兢兢地捡起手机，那是发布于本家“辉夜姬”的信息，内容甚至同步于“猎人”网站，绝对公信绝对权威，橘政宗背叛蛇岐八家的消息绝对属实！他难以置信到了极点，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一直以来被构筑搭建的某种信念瞬间垮塌，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加入我们，继续开凿‘藏骸之井’，完成混血种向龙族真正的进化！一条是继续扞卫你们那微不足道叫人发笑的意志，哪怕连提供这道意志最初的人也已背叛。”虎彻冷笑着眺望他，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就像是金字塔顶端俯视奴隶相互奔走的权力者。

“我……”樱井雅彦躬下身，整个人近乎匍匐在带血的土壤表面，像是臣子面见君王，“去死吧！逆贼！”

他猛地拔出绑在腰间的格洛克手枪，可扳机还没扣下，凛冽的刀光森冷如月光，刀刃反射着燃烧火焰的红，或者是樱井雅彦的鲜血。

他持枪的手掌从手腕处被活生生斩断，仿佛利刃切割纸面。

“愚蠢。”虎彻振刀甩掉刀身的血迹，“要我说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早就该退位，不管是你们的身体还是思想都已经陈旧跟不上时代了，那套老掉牙的理论早就过时该被淘汰了。”

他指尖捻擦着粘稠的血液，伸手在舌尖舔舐，“既然你逃不掉那套死板的理论跟思想，那只好请你去死了。”

叮——

虎彻向后纵身高高跃起，快到不及瞬眼的箭矢呈“品”字排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土壤，箭身陷进地下超过二分之一，可见射箭的人强劲十足。

“愚蠢？”清丽矫劲的喝声从远处划破雨声，“这样的形容词更适用于那些被别人的思想所洗脑的人。像你这样没有立场只会跟着势力盲从的家伙才是最愚蠢的。”

银色浪卷的发梢随身而动，细看上去形同无形的灵体，豆大的雨珠仿佛穿透发梢，直接坠落地面。少女的银发飘逸而风华，丝毫没被雨水润湿的迹象。

“你是谁？”虎彻猩红的舌尖舔舐干燥的嘴唇，对这位不速之客的不请自来他没有太多的意外，反而抬手示意直升机上的长船切勿轻举妄动，情况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赛琉·贝奥武夫。”纤细窈窕的身影踏风而来。

在场所有人看着女孩的身影像是曾经读过的中国武侠小说里描写的世外高手，他们背负着双手脚踏灵风飘逸前行，静默而立仿佛矗立的青松笔直而有力。

“不错嘛，还以为你们蛇岐八家的人全都像那个什么橘一样都是畏首畏尾的懦夫。你叫樱井雅彦是吧？我记住你了，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赛琉回头眉眼如画。

樱井雅彦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悸动了，在他的生活中科学研究就是他的日常的全部了，男女之情这种世俗的念头他已经想不起上一次心跳漏拍是在何时？

十年以前？还是二十年以前？

“哼，口出狂言谁都会，不要以为女儿身就会得到别人的手下留情。”虎彻上下打量赛琉的身体，从眼里喷薄而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他已经想象着女孩落败后被自己囚禁起来苦苦哀求的画面，一想到这里他就得分出额外的精力压制那股拼命躁动的邪火。

“求生的人永远无法战胜求死的热门，因为后者早已无所畏惧。”赛琉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避讳，也不必要避讳，“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往往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明白。”

“那个……”樱井雅彦犹豫着，尽管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这些问题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他还是不相信，他要得到一个答案，那个答案不能出自敌人之口，“大家长……政宗先生他，真的背叛了家族么？”

“我又不是你们家族的成员，对这些背叛的戏码不感兴趣，也不想去了解。”赛琉抽抽鼻子，周围的味道似乎让她感觉难受，“不过听人说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