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契约
作者:巧克力香菇 | 分类:现言 | 字数:27.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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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阿振!”苏朗一下就认出了那个背影, 这个时间点,躲在树影下偷听他与万芳说话的,除了谭振还能有谁。
谭振跑出几步, 上了人行道便改为大步往前。
苏朗追上去, 只觉得寒风凛冽。
他从身后拽一下谭振的胳膊, 谭振不理他继续疾走。
苏朗索性往前小跑, 拦住了谭振的路。
“阿振!”苏朗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谭振, 所以一时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
谭振则迅速调整情绪,眼睛弯弯地咧开嘴巴笑了,如往日一般。
他伸手捏住了苏朗的手指, 揣进自己口袋里捂着:“……怎么不戴手套,手多冷啊。”
“哈……”苏朗长出口气, 白色的呵气从口鼻喷出, 他的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的缘故, 有些微微发红,在谭振衣兜里反手捏住了对方的手, 上前把人揽进了怀里。
“阿振……我……”
“什么都不要说,”谭振打断苏朗,就那么任凭对方抱着,“我肚子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
“嗯, ”苏朗起身, 吸溜了一下鼻子, 对谭振笑, 好像之前发生过的场景根本不存在似的, “好,我们去吃点东西。”
“刚才过来的时候, 看到有家火锅店来着,再哪边……”谭振停在路口,假装思考。
苏朗耐心地等着。
红绿灯变换,苏朗拉着谭振的手,慢悠悠说:“回酒店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谭振收起了假装思索的表情,笑一下,点头默默跟着苏朗走。
这条街,他曾经走过无数回。时隔多年再次回来觉得非常亲切。总之,比起那个他不愿意踏入家门的“家”来说,让人觉得好受一些。
似乎又回到了上中学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天黑了还在小吃店里工作,他一般会躲在后厨,帮老板娘处理第二天要用的青菜、倒甘水和垃圾。
他还记得那家店的具体位置,只是刚才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别的招牌。
一路上苏朗捏着谭振的手沉默不语,谭振也在暗暗发呆。
他突然就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回来,或者说当初为什么去A城,这些年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苦,为什么明明有更轻松活着的方式他不要,他就要暗暗地和上天安排给他的身世死磕!
如果,多年前,他早早地辍学在家,守着万芳的那个小麻将馆,帮打牌的人跑跑腿买点烟酒杂货,现在是不是应该会过得更快乐一些。
因为没有见过更好的生活,所以安然享受命运的安排,不去追不去争,不知道真相,守着仅剩的一点点自在就好。
“阿振,”苏朗紧了紧捏着谭振的手指,说,“对不起,我之前,就是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找人打听过你的家人……因为从未听你说过,当时你在病床上,就想着怎么都应该请他们来看一看的……”
“嗯,”谭振脸上继续保持微笑,他分明知道苏朗这么做都是出于好心,所以根本找不出不悦的理由,“我明白。”
“他们那边的情况……其实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苏朗说着,微微扭头看谭振,怕戳到对方的伤心事,所以有些小心翼翼,“但我觉得,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都放下来,好不好?”
“嗯,”谭振的嘴角继续咧开,还努力表现出释怀似的眨了下眼睛,“好。”
可是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永远也没有办法放下的了。
自从初三那年,谭振和乔四那群人撕扯了一架,就被万芳从家里赶了出来。
那时候,谭振总觉得老妈是有苦衷的,或许是自己长大了太能花钱,或许是她死了老公情绪不佳,但总归是有什么理由,所以才会对他那样。
等谭振拿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跑回家去在老爸的遗像前报喜,或者对老妈说“我终于考上了”这样的话。
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在街头游走,寻找招钟点工的店铺。
他问了一家又一家,不是嫌他年纪小,就是嫌他看着就不会干活。最后,只有与自己家只隔着一段马路的小吃店里收留了他。
他那时候怎么就会认为只要考上大学,有了文凭找了体面的工作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呢,那时候的他分明连什么是好日子都不是很明白。
谭振在小吃店里忙活了一整个暑假,没有假日、没有旅行、没有补习,只有劳累。开学之后,拿着工钱交了学费,却还赖着不走。
小吃店里的阿姨总拿谭振和自己的儿子比较,这个时候就更是心疼了,都是一条街上的,谭振家的事情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于是,谭振就这么,在距离自己家不足两百米的地方安顿了下来。在整个高中生活里,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在小吃店帮工。
这所有的一切,属于一个男孩子应该享受的整整三年美好时光,从来没有一天真正属于谭振。现在说放下,怎么能放得下。
苏朗打车,用手挡着车框边缘把谭振送进后排,自己也挤了进去,两人一起回酒店。
谭振曾经觉得自己卑微、肮脏,尤其是面对苏朗。在不知不觉爱上苏朗之前,他尽量说服自己那只是在用身体和对方做着无耻的交易。就像是以往任何一次交易一样。
在苏朗表明了对谭振的喜爱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一直活在无法从以往生活里□□的自卑中,无论如何都觉得没办法配得上这个在火光中救自己性命的人。
支撑着继续和苏朗在一起,甚至很冒险地和对方一起回到Q城的,是那幼儿时期的碎片记忆。他想,那么小,咱们就把心灵交付彼此了,所以,后来的污泥和肮脏都是可以一笔勾销的吧。
可是,如今,他曾经当亲身母亲来侍奉的万芳女士,当着苏朗的面,说出了那样的话,什么“我的儿子很值钱”,那语气分明就是从一开始就只是拿他当一件商品!
这可耻的自尊在过去的多少年里都毫无存在感,此刻却勃发地强烈!
谭振根本没有想到,在回到Q城的第二天,接连遭受了朋友和“妈妈”的双重打击。
原来,这么多年,他当亲身母亲来侍奉的,想要竭尽全力满足对方金钱需求的人只是拿他当一件值钱的玩意;原来,他不惜偷盗要帮助的朋友,会觉得他之所以肯出钱只是因为受人好处在先!
谭振从来没有如此失落,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在北方寒冷的冬夜里,他比路边的积雪还要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