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也有人承载着他生命的美好，在青春的底色上向他微笑……

“苏眉？”楚裳羽轻轻问他。

卓凡沉默了一会，点头：“你也猜到了？苏眉, 曾经是我的初恋女友。”

和现任女友讨论前女友的感觉, 有那么一点点的别扭, 但是卓凡不得不说, 母亲的手段太悄无声息, 他怕不早日说明，她会就此离去。

苏眉之于卓凡，是青葱岁月的第一滴蜜糖, 直到毕业申请前，都是快乐幸福的小情侣, 直到苏眉一夕消失, 直到卓凡第一次明白, 爱情实在太脆弱，抵不过金钱的诱惑。

卓凡细细和楚裳羽说着他与苏眉之间的种种, 诸如年少轻狂的幸福，诸如肆无忌惮的青春，诸如毫无预警的决裂：“那甚至不算是决裂，苏眉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从我身边溜走了，好像一个流光溢彩的肥皂泡, 瞬间碎在空气里, 无影无踪。”

卓凡有些微的怔忪, 良久才说：“后来, 我见过苏眉, 和你一起吃饭那次。她承认了，是母亲的手段, 给她提供杜克大学的学费，毕业之后找了一份好工作，早早从我的生命里退场。”口气说不出的自嘲。

楚裳羽甚至不用他说的如此明白，已经明白程颜悦做过一些什么。

“如果只是让苏眉离开，那么还不足以证明我母亲的手段。但让苏眉心甘情愿的离开，悄无声息又让我上天入地也找不到，这才是我母亲的风格，斩尽杀绝，不留一点可能性。”卓凡抱住楚裳羽，舍不得放手，他们的身边命运惊涛骇浪，随时都会把相拥的两人分割开来，他承受不起这种折磨。

“楚楚，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卓凡几乎要把楚裳羽揉进他自己的身体里才做数。

楚裳羽反抱住他，她可怜的卓凡，她深爱的卓凡，随时意气风发，阳光微笑的男孩，也会这样惊慌失措，她立刻就微笑起来，把最快乐的笑脸留给他看：“亲爱的，我们……私奔吧……”

------------------------------------------------------------------------------

夜风呼啸，锦官城下起了冬日最凄凉的冷雨，淅淅沥沥，寒意裹着潮气浸进来，雨点细密地敲在枯枝朽叶上，黯然的声响。

夜色深处的大宅子里，年过中年的女子，在灯下等待，晕黄的灯光映着她被命运格外眷顾的皮肤，细白柔美，此刻却也在这冬日的萧索中，透出一点灰败。

她默默对着书桌上的电话发呆，老式的转盘电话，精致的景泰蓝，沉淀许多岁月的华美，是这个家族闪烁的过去，如今却只是一幢空空如也的宅子罢了，除了她，几乎没有人声。

她正发着呆，电话铃一阵阵响了起来，她接起来：“程总，卓凡和楚裳羽私奔了，昨天夜里，去了北平。”

她几乎是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知道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再发了一会呆，这才缓缓觉出这个消息的味道来，楚裳羽，的确是他的孩子，永远在逃，带着她所有的依赖和幸福，一路逃离。

楚相庭？似乎这是他后来用的名字，她缓缓想着，再不回想，她都要记不得他叫做卓骐昂的时光。

她轻轻拉开抽屉，最深处是一张老旧的照片，仔细封了塑，也遮掩不住撕碎过的痕迹，那上面有年轻的卓骐昂和年轻的程颜悦。只是后来，开怀微笑的两个人，一个改名叫做楚相庭，躲在山村当了一名清贫的教师，后来死在困顿病弱中，留下一个叫做楚裳羽的女儿，一个空留着程颜悦的名字，却成为了卓氏继承人的妻子，卓凡的母亲。

不该再次相遇的两人，有了共同的交集。她轻抚着照片上清秀的男子问：“是我上辈子亏欠你太多？不光是你，连你的女儿也不肯放过卓凡吗？”

她疲惫地闭上眼，模糊的想起，初见卓骐昂，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冰冷的季节。

那时候的她，多么骄傲，顶着程家千金的身份，有着那么令人钦羡的家世和外貌，多少漂亮的男孩子围着她打转，她却躲在众人热切的目光背后微笑，只要微笑就好，简单无害，不用伪装其他的表情，却隔绝所有热切的追求与期待。

唯一给她挫折的男孩子，唯一不对她青眼有加的那个，就是卓骐昂，骄傲的王子，谁也不看，甚至忽略她的美。

她知道卓骐昂，卓家长孙，未来卓氏的继承人，她拼了力也会嫁他，她知道唯有嫁她才能幸福。

还记得，她被逼急了，追问他：“为什么偏偏不喜欢我？”

卓骐昂冷淡的表情，眉毛都不曾挑一挑：“喜欢你的多的是，为什么偏偏要到我这里来自取其辱？”还是看着他的画板，头也不抬。

她气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卓骐昂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递给她一块手帕，轻轻说：“你又是何必。”语气里有一丝怜惜，她便如得特赦，仍是不肯放弃。

卓骐昂喜欢画画，她就为他做人体模特，硬要他看到她的美丽。卓骐昂喜欢二胡，她就让二胡大师亲自替他订做了一把紫檀的，名贵优雅一如他的气质，卓骐昂果然移不开他的目光。

直到卓骐昂再也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直到卓骐昂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直到卓骐昂终于不再对她的追求负隅顽抗，她开始相信，她终于有一天，会嫁给自己宿命的幸福。

如果卓骐昂没有去那个小山村采风，那么，她今天的宿命会不会就有所不同？

传来卓骐昂放弃卓家长孙身份，脱离卓家，隐遁山村的消息的时候，她觉得命运呼来沉重的一个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六神无主。

她恨，卓骐昂放弃卓家，放弃身份，放弃地位，放弃她，放弃一切，居然只是为了一个山村的女子，一个笑容腼腆，见生人会脸红的乡下姑娘……

那一刻，她的世界分崩裂析，一切都是错位……

她问卓骐昂：“为什么？”

卓骐昂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光芒，他说：“我很幸福。”

那个乡村姑娘，微微隆起的小腹，幸福快乐看着她，那笑容要把她逼疯。这是她败给的最丢脸的对手，而她居然，只能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