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娱乐之最后一个演员
作者:春如酒 | 分类:现言 | 字数:21.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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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何谓真假
方唐顿时惊讶地睁大眼, 握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他站在茶几前,看着上面自己模糊的倒影定了定神,才沉声问:"你有什么事?"
过了许久, 他重新走进浴室。
徐意已经洗完澡, 正在艰难无比的单手穿睡衣, 脑袋被套进衣服里, 瓮声瓮气的问:"谁的电话啊聊那么久, 阿姨吗?"
方唐随意点点头,帮他把衣服拽下来,神色平静。
徐意吐了口气:"呼, 一只手就是不方便......"
二人穿好衣服,出了浴室。方唐将脏衣服一件件捡起来, 塞进洗衣机里。徐意在客厅里无聊的转了转, 最后忍不住说:"明天我们去把来福接回家吧, 老放你妈那儿它该忘掉我这个亲爹了......"
方唐点点头,按下洗衣机的按钮。过了会儿, 他抱着衣服从徐意身边走过,说:"后天再去行么?明天......我要出去一下。"
徐意凑过脸问:"出去做什么?"
方唐没说话。
徐意顿了会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你去吧。"
翌日上午,方唐独自开着徐意的切诺基, 来到X市那家号称用鲸鱼骨制骨瓷杯的会所。
整个大厅里几乎看不到客人, 保镖将方唐引进包厢。
方唐在门前垂着头, 皱了皱眉, 最后还是推开门。
他不知道许洛菲找他能有什么事, 二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不过是张嘉年,可是张嘉年已经死了。然而除了这个, 方唐实在想不出许洛菲还能找他说什么,并且还是专程约出来见面。
厚实的木门被推开三分之二,方唐走进去,保镖立刻关上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而古色古香的小茶厅,有四个小隔间,但是只有两个隔间里坐着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答案毫无疑问,方唐拉起礼貌的微笑。许洛菲优雅地招招手,含笑道:"你好,我是许洛菲。"
方唐在她对面坐下,点点头:"嗯,你好。"
许洛菲裹着一条薄薄的白色披肩,身材瘦地能清晰的看见锁骨,小小一张精致的脸,看起来我见犹怜。
许洛菲拉了拉披肩,含蓄地微笑,说:"让你特意过来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说话的语气与其说客气不如说是刻意的疏远,但又偏偏正如方唐所想象的样子大同小异。
那是与李先生、李文、温芮等人所类似的,将人隔绝在自己防护线之外的微笑。
"没事。"方唐摆摆手。
许洛菲问:"你想喝点什么?"
侍者递上菜单,方唐没心情细看,只想尽快与她进入正式的交谈,而不是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客气着,便随手指了一个,说:"这个好了,许小姐你呢?"
"给我水好了。"许洛菲白皙的手指瘦可见骨,却戴着一枚镶嵌了很大珍珠的戒指,她合起菜单,拿给侍者,然后对方唐说道:"嘉年走了以后,我连个可以陪我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真的很想他,以前他总说我太瘦了,让我多吃一点,我还觉得他太烦,现在真的是很后悔,听他说过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方唐,你应该能理解我这种心情的吧?"
她漂亮的杏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在闪烁,看起来似乎是动了真情。
"对,张嘉年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方唐神色黯然的点点头。
隔间那个男人似乎在等人,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不时喝口咖啡。
许洛菲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继续说:"方唐,可能你不知道,嘉年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你是个很有天分很努力的演员,他一直很遗憾没能给你帮上更多的忙,包括就在事故几天前,他也说过,如果这次他拿了金片奖最佳男主角奖,下一部就转行当导演,让你来演男主角。"
方唐完全无法理解她说这番话的含义,莫非是要提醒他知恩图报吗?他尴尬地继续点头,叹了口气说:"真遗憾。"
"是,很遗憾,这场事故来的太突然了。"许洛菲眼眶变得通红,声音哽咽地断断续续,压抑到了喉咙里。她低着头:"我们本来都快结婚了,他都答应我了......"
她不停地用纸巾擦眼角,以免精致的妆容被哭花,然而眼泪大滴大滴的涌出来,使她不得不低下头来掩饰这份悲伤的狼狈。
方唐看着她垂下的长发不知所措,他想起张嘉年之前曾经说过不会和许洛菲结婚的话,只觉得他的人生罪孽深重。
张嘉年死了,难过的不止有他一个,许洛菲受到的伤害比他大的多。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的盯着桌面。掌心大小的骨瓷杯呈乳白色,反射着莹莹的柔光,看着纯白无瑕,却是用动物的骨灰制成,美好只停留在表面而已。
许洛菲肩膀微微耸动,哭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抽泣着说:"我现在连想都不敢想他,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他了,怎么办,呜呜呜......"
谁又不时这样呢?那场事故里死的不止张嘉年一人,痛苦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方唐触景生情,鼻子发酸,便闭了闭眼,用最无力的话安慰道:"别难过。"
许洛菲吸了口气,止住抽泣,说:"他在我那里留了很多东西,我把它们都给了张叔叔,不过有一样东西,方唐,我觉得你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应该有权利拿去。"
方唐问:"是什么东西?"
"这个。"许洛菲从身侧的白色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来,说:"我很想烧掉它,可是我又不忍心,它太沉重了,方唐,我必须告诉你,嘉年的死可能不是我们所见到的那么简单。"
方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低头打开信封。
信封很薄,打开来,里面只有几张照片。然而当方唐抽出照片后,当即愣住了。
上面是李先生手持注射器,扎在张嘉年的手腕上。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角度和光线都很差,几乎看不清人脸,然而这两个人,方唐肯定自己不会认错。
这就是张嘉年吸毒的原因?
方唐感觉到耳朵里轰然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步崩塌。
他抬起头,急切地问:"你这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嘉年刚刚和我开始交往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不报警!"方唐吼得声嘶力竭,眼眶红了一圈。
许洛菲愣了愣,随即捂着嘴哭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啊?可是报警又怎样?那个混蛋会放过他?我爱他啊......方唐,我真的爱他,我不想他死......"
"可他现在还不是死了?!"方唐忍不住握拳,却无力发泄。
他捶了捶桌子:"你说的太晚了...... "
"不晚!"许洛菲急切地摇头,双手用力握在一起,说:"方唐,你以为那栋楼真的如外界所言是因为质量问题倒塌的吗?"
"那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李先生为了杀他所以炸楼吗?"方唐看着她突然好想笑。
"我知道你不会信,我有证据。"许洛菲镇静了许多,从包里又拿出一份名单,推过来,放在方唐眼前:"我找到了这个,在死亡名单里,有他的助手。"
"他的,助手?"
"对,你应该认识的。"许洛菲慎重的点头,一字一顿缓慢道:"就是李哲最得力的那个助手,闻弥。"
"可是这能证明什么?你和我说又有什么用?就算我相信,也没有能力去为张嘉年报仇。"方唐自嘲地摇头:"我什么也做不到。"
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知道,他除了整天多愁善感以外,什么也不会。方唐看着骨瓷杯,突然觉得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才对。
许洛菲却摇头:"不,你能做很多,方唐,我需要你的帮忙。"
"嘉年之所以被强行染上毒瘾,与我也有很大的关系。李哲近年来手伸得很长,不止是你们知道的房地产,还有许多隐形的行业,而最近几年X市策划开发自由贸易区,无论谁抢到都是一个大甜头。"
方唐嘲道:"难道你们家不是一样么?"
许洛菲叹了口气:"你以为他看中的只是一笔生意么?"
"那是什么?"
"他和我父亲都是X市政协委员,自由贸易区一旦正式开发,很有可能会从他们之间选出一人担任自由贸易区管理委员会常务副主任。"
"怎么选?"方唐坐直身体。
"看谁先被拉下马。"许洛菲深情凝重,严肃道:"我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相信你,方唐,我知道李哲曾经帮助过你,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善茬儿,嘉年的事情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让你相信和他有关,但是,我之所以这么怀疑他,是因为他有先例的。"
"我叔叔,许非华,就是他找人杀的。"
方唐猛然瞪大眼。
"我没有骗你,方唐,他为了达到目标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我不想步他们的后尘,我也不希望我家里有任何一个人再出事,方唐,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而且,你也能为嘉年报仇不是吗?"
方唐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摇头,说:"我没有那么厉害,我只是一个......"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只是一个演员而已,许小姐。"
他只是一个演员,即使在屏幕上呼风唤雨,现实中仍然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就算许洛菲给了他
一把刀,也无法靠着信念冲进千军万马中。
"放心,你不用做那么多,你只需要考虑好,愿不愿意帮我,或者说,帮助嘉年。"
方唐眼神闪烁,考虑许久,最后点头,问:"我怎样帮你?"
许洛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笑道:"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人,来。"
她说完,隔间里一直背对着二人的那个男人转过身来,许洛菲说:"这是我父亲,许耀荣。"
男人嘴角勾了勾,伸出手客气的笑道:"你好。"
从会所里出来时,已经到了下午。方唐坐进车内,静静的坐在驾驶位上许久未动。
大切的车玻璃上倒映着他的影子,暗沉无比,似乎连空气都已凝固。
他觉得陌生,孤独,不知所措。
以前独来独往一个人时,总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人生信条。不喜欢的事别做,不喜欢的人别聊,不喜欢的风景别看,似乎这样就可以远离一切他想远离的事物。
然而现在却猝然发现,原来不管他愿不愿意,那些事都已经漫无声息的插入到他每日的生活中,潜伏着,按耐着,直到给他意外且致命的一击。
世界从来不是他所看见的那样,人也不是。他还是太嫩,玩不来阴谋与心计,张嘉年也一样,所以才会被人操纵在鼓掌之中,连命都丢掉了。
为什么会这样?仍然没有答案,他问的问题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答案。方唐痛苦的捂住额头,眼角余光瞥见那本圣经,顿时想将它撕成粉碎。
他这样想,并且也这样做了。只是刚刚开始撕下一角,便立刻理智的停下。
方唐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
手机嗡嗡响,徐意打来电话:"老婆,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马上。"他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允诺道:"我马上就回家。"
切诺基从停车场里开出,驶离会所。
许洛菲站在窗户边,忍不住问:"爸,那栋楼真的会是李哲炸的吗?"
"谁知道呢......"许耀荣抿了口咖啡,笑道:"反正无论如何,他也摆脱不掉关系了。"
许洛菲若有所思得哦了一声。
古色古香的包厢里有袅袅升起的檀香,妖娆弥漫,犹如女人摇摆的腰。骨瓷杯子纯白无瑕,被许洛菲端在嫩葱般的手里,薄薄的瓷胎近乎透明,能看见里面水光闪耀。
美食美色,皆为毒药,然而谁也分辨不出,到底何谓真假。
选了其中一杯,便只能慢慢品尝。
许洛菲漠然看着窗外,突然想起张嘉年。
她知道张嘉年不爱他,可是自己又是否爱过张嘉年呢?
她渐渐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