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约好编剧, 让他提前来公司，二人捧着剧本商量了一个多月，终于将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确定好。

拍部电影就犹如春天种地, 你在上面花了多少心力, 才能得到多少收获。这算是当年郑容威给方唐留下的警钟。方唐庆幸, 第一次正式拍电影遇到的是他, 才让自己在后来的路上, 每一步都不敢走得马虎。

只是可惜，郑容威后面几年准备走喜剧路线，大概是由于新生代导演越来越多, 观众的胃口越来越大。不够新颖的题材没什么人有兴趣看，留下来的都是忠实粉。随着作品变化越来越大, 郑大导演本人的形象也逐渐转变, 几年下来, 成功的从一个微胖的胖子变成了一个长发潇洒的胖子。

无奈的是票房并没有多大起色，他本人在节目里也说过, 电影有开篇有高潮有结尾，他的高潮期已过，只希望不要烂尾就好。

想要在观众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或许难，但绝对不是做不到，最难的是如何超越已经位置足够高的自己。唯一的做法就是改变风格, 不然只能等着被其他更年轻更出色的人超越, 除非你死在了最好的那一天。

比如许非华, 死亡之谜让他成了影坛神话, 在同龄人的有生之年内无人能超越他。

想起许非华方唐就开始蛋疼, 他每天都做好着准备，等待其大哥许耀荣的召唤, 但是一过几个月，仍然连个电话都没接到过，许洛菲那边也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来。

难道许耀荣已经暗地里救出许洛菲将其送出国了？还是说自己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他们压根没有想起？方唐揉揉额头，总觉得最近想剧情想太多脑子都有点不适应生活的节奏了。

他觉得心里莫名的烦躁，似乎从那天林杰走后就已经开始持续到现在。之前有剧本需要琢磨，没空去管太多。现在剧本改好了，电影还在筹备中没有立刻开拍，恼人的心情便汹涌而来。

徐意杀过人，并且不止一个，这件事令方唐觉得可怕。可他最想知道的并不是他杀过多少人，为什么杀人，而是徐意的态度。

方唐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从A开始往下翻，最后停在老公这两个字上。老公是徐意以前拿方唐手机自己改的，行为及其幼稚，方唐不想和他计较，不让一定又要唧唧歪歪，于是一直都没有改回去。

他看着绿色的拨出键，久久无法下定决心。

要说什么？该怎样问？似乎无论哪一句都难以启齿，他果然太不了解徐意了。

吉南加玛从电脑后探出头，问："方唐，我可以在网上买一盏灯吗？"

"好啊，你想要哪一盏？我帮你看看。"方唐收起手机，走过去帮他挑选。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显示的是一条陌生号码，方唐狐疑皱眉。这个号码一直做私人生活用，很少告诉过别人。

"我觉得这个不错。"方唐拍拍吉南加玛的肩膀，走去阳台接电话。

吉南加玛喃喃道："可是我不喜欢......"

方唐拉开窗帘，对着手机道："喂，你好，我是方唐。"

"嗯，你好，我是许耀荣。"

那个久违的声音恍若一颗定心石，瞬间消除掉了困扰方唐连日来的忐忑不安。

方唐左手抓了抓，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又觉得此刻抽烟太不适合，便定神，客套的说了声好久不见。

许耀荣道："嗯，不知道方先生明天有空吗？有点事想找你聊一聊。"

方唐声音有些止不住的颤抖，问："什么事？"

许耀荣未答，说："来了便知。"

方唐只得点头，许耀荣说了声再见，就准备挂断电话，方唐猛然想起一事，忙问："对了，许小姐现在还好吗？"

"嗯，明天她也会来。"

方唐道："谢谢许先生，明天见。"

短暂的对话结束，方唐松了口气。许耀荣这个人比李哲更加不可琢磨，李哲好歹会装出副慈祥的笑脸，有问必答，而许耀荣则很沉默。方唐完全不了解他，对他没有把握，也不敢信任。好在许洛菲已经出来了，有她在得话会好办很多。

方唐看着手机，最终决定还是打个电话给徐意，无论二人是否真的有机会和好，他至少得知道，徐意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方唐不希望他插手，或许他能帮自己很大的忙，但是假如一旦出了事，那绝对是得不偿失。况且，徐意对张嘉年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他根本没有义务。

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听，方唐抿着唇，边继续拨号边走进房间。

当当当当当......铃声响个不停。老三瞥了一眼徐意，问："你真的不准备接？"

徐意哼了一声。老三拿起手机，说："那我挂掉了，吵死人，以后记得弄静音，不然做任务的时候突然响起来连命都得搭进去。"

"唉唉唉，别挂。"徐意从他手里抢过手机，放在上衣口袋里，然后舒服的靠着座椅，笑道："让我多听一会儿，以前都是我给他打电话，你说他是不是已经后悔了？他一定很爱我。"

"爱个屁，我怎么没看出来？"老三踩下油门，鄙夷的翻了个白眼，说："这人多自私啊，你真的不后悔？"

徐意故作忧伤道："唉，是啊，他多自私......可是怎么办？我爱他啊，为他我愿意不顾一切，记得那句话吗？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操！闭嘴，再唱一句我揍你了！"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你又打不赢我......"手机终于没了动静，徐意颇为遗憾的咂咂嘴，左看右看，起身从后座摸来一个笔记本，打开。

老三提醒道："先别开监听，万一他现在没用车而是停在车库里，会被他们监测到电波的。"

"明白。"徐意低头摆弄着笔记本，挑眉问："你挺牛啊，什么时候给李哲车上装监听器的？不怕被发现吗？"

老三得意又得意的笑："那当然，这可是我的老本行，上次接了任务之后，我就留意了，特别趁他司机开车去车行洗车的时候在座椅里按了窃听器，十几辆车都装了，花了不少钱呢。"

徐意鄙视道："你舍得？"

老三耸肩："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万一以后有人找我杀他呢？得提前留一手啊，不过也没亏多少，我从他车里还拆下了不少监听器，改装一下以后可以留着用。"

徐意彻底无语，不过还是很庆幸，老三居然愿意帮他。这货手里不知道掌握着多少大腕的信息，没有他的话徐意一个人简直无从下手。

徐意玩了会儿电脑，百无聊赖的关上，看了看时间，问："现在到哪里了？"

老三道："早着呢，我们还得在B市转一下，去拿枪。"

"明天能到吗？"

"没问题。"

徐意哦了一声，将座椅调平，说："那我睡一会儿，等下醒了换你。"

翌日，方唐独自开车前去赴约，仍然是当年的那家私人会所。他停好车，报上名字，在保镖的引领下走向包间。

大厅里一如既往的空荡，装修风格也没有改，甚至在方唐看见拐角处的花瓶时都有种它数年前就放在这里，连位置都没有移动一下的错觉。

他只来过一次，却无比熟悉。徐意的话突然让他很有同感。

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东西永远都不会改变？

当然有，只要它没有令其他人染指。

保镖推开门，面无表情道："到了，请进。"

方唐走进去，许耀荣身着深灰色西服坐在一个小小的红木茶几前，许洛菲正在沏茶，见他来，微笑示意道："请坐。"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许耀荣命服务员换新茶，将一个仅用两指便可端住的紫砂杯放在方唐面前，笑容与衣着一样内敛："没事。"

许洛菲将茶壶递给身边的服务员，待她换好新茶，便挥挥手，让她出去。

三人都没有开口，气氛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紧张，方唐想问许洛菲是如何出来的，却又希望等她自己先开口。

许耀荣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他，与其自己问，不如等他们说。方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果然，没一会儿，许洛菲忍不住了，笑吟吟道："真没想到今天还能坐在一起喝茶，这几个月简直像做梦一样呢。"

"我相信，许小姐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方唐附和，眼角余光瞥向许耀荣，对方却并无开口的意思。

许洛菲皱起细眉，似乎颇为愤怒，说："当然，李哲那混蛋居然买通警察诬陷我，说我贩卖毒品！也不怕别人笑话，我用得着去赚那份肮脏钱吗？"

方唐想起温芮的那个箱子，问："是不是他们在酒店的房间里藏了毒品？"

许洛菲点头："没错，他派得人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混进了我房间，我进去之后就觉得空气不对劲，然后迷迷糊糊的晕倒了，等醒来时已经被带到了警局，监测报告上说十二小时内静脉注射了至少50毫升的□□，方唐，你知道么，这真是太可怕了......万一我就此染上了毒品怎么办？我一辈子都会毁在这上面的，嘉年当年肯定也是这样被他控制的！下三滥的手段！"

她眼眶通红，情绪激动，开始抽泣。许耀荣自顾自的喝茶，似乎在想什么事。

方唐被她一提，瞬间想起张嘉年那时毒瘾发作，痛苦的想要去死时的样子。

他恨李哲，每个人都有权利完成自己的梦想，但绝对没有权利去控制另一个人的生命。更何况，他已经站在了那种高度上，他究竟还想要什么？钱吗？为了钱就可以不顾他人死活吗？

方唐看向许耀荣，他这样无动于衷，是否已经对此司空见惯了呢？

许洛菲还在断断续续的哭泣，方唐终于听到完整的情节。李哲买通了警察，在监测报告上做了手脚，许洛菲只在那晚昏迷时被注射过少量毒品，但报告上写的却是吸毒时间至少七年。而那个一同被带走的小模特则帮忙他做了伪证，承认自己数年来一直从许洛菲手里拿货。

李哲的计划进展并不顺利，许洛菲进去不到十天便被他父亲救出来，后面的两个月则是留在私人医院里进行二十四小时观察，以免就此染上毒瘾，直到数天前才出院。

方唐心情压抑地难以复加，叹了口气，问："那许小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许洛菲杏眼微睁，说："我不想再等了，他不仁，我不义，其实我们手里一直有他的把柄，今天请你过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方唐抬眼看着她，问："什么把柄？"

许洛菲正要开口，许耀荣却摆手示意她闭嘴，终于放下杯子，看着方唐，认真地问："方先生，我对你的决心还有些疑惑，张嘉年是你的好友，但是你真的可以为了他，什么事都做吗？"

他终于将怀疑的话说出来，方唐反而觉得心中大石落地。自己不被信任是明摆着的事，数年来，几乎他拍摄的每一部电影都有李哲的投资，而许耀荣这边，除了许洛菲偶尔会电话联系之外，没有过任何接触。

他一直怀疑，却不肯问，现在问出口，必然代表着利益被自己触及。

怎样让他信任？

方唐缓缓摇头，道："不。"

许耀荣露出微笑："那看来，我们的合作只能在今天终止了。"

"别急，合作不是一直都还没有开始么？"方唐挑眉，道："我想给他报仇，你们想让李哲下台，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许耀荣轻轻点头："当然，这也是之前我们找到你的初衷，但是很可惜，好像你能起到的作用不如我需要的大。"

"那可不一定，我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取决于你能给出多少酬劳，许先生应该知道，我曾经是演员，连笑都是要钱的。"

许洛菲听得不对劲，皱眉道："难道你现在缺钱？"

许耀荣示意她别说话，笑道："缺不缺是一回事，需不需要是另外一回事，我会给出令你满意的酬劳，这点不用担心。"

"哦？多少？"

许耀荣让助理拿来支票本，写下一个数字，推过来。方唐看了看，咂咂嘴，却并没有伸手拿起，说："挺好。"

许耀荣笑笑，伸手，在数字前面加了个＄，问："这样呢？"

"许先生的字，必须留着收藏。"方唐微笑着将支票放进口袋里。

二人伸手，道："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