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上二楼时，其他跟姚美兰一班的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余姚美兰还在钢琴前努力地联系。

谢婉芝这时看见程晨，便过来和程晨聊几句。

“你妈妈是个很刻苦很用功的人，别看她跟那些小朋友一个班一起学习，还能跟小朋友打成一片，这很难得，我本来还以为让你妈跟小孩子一起可能会让你妈心里觉得不舒服，但你妈好像完全没这么觉得。”

程晨望着姚美兰的背影，笑说：“我妈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

就是因为心大，才能和宋勉成为朋友，才能做出那么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发生在她身上又合情合理的事情。

“我觉得你妈妈以前是有钢琴基础的，她小时候学过吧？”

“嗯？应该没有吧，没听她说起过，以前也没见她提起学过钢琴，不瞒您说，就连这一次她突然一拍脑门想学钢琴我都觉得震惊，一直担心她会三分钟热度，随时撂挑子不干，现在能坚持这么久我已经很满意了。”

至少比程晨以为的坚持的时间要长。

看得出来谢婉芝对于姚美兰这位新手十分满意，听着姚美兰弹练习曲时频频点头：“虽然指法还是很生疏，乐感也不怎么好，但进步十分明显，以她这个年纪来讲，能够学的这么快我认为一定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了，这一点非常值得肯定。”

程晨的内心也有些被触碰。

姚美兰平时在家闲下来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在那儿研究指法研究乐谱，在程晨眼里恍如天书一般的五线谱，姚美兰倒看得格外用心，看不懂的时候还会自己拿出手机上网查，这学习劲儿跟当年程晨上学那会儿大差不差。

姚美兰弹完最后一曲，小心翼翼地合拢琴盖，收拾好东西起身时瞥见程晨，高兴地走过去：“姐，你来了？我刚才弹得好不好？”

程晨故作深沉：“我听不懂，不过老师说你弹得很不错。”

姚美兰就像是一个得到大人夸赞的小朋友，满脸都把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让程晨恍惚之间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上学那会儿，从来没有得到过姚美兰的一句表扬。

那个时候的姚美兰，甚至觉得程晨考高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告别谢婉芝后，程晨和姚美兰一块儿散步回家。

夏夜凉风拂过面颊，程晨与姚美兰并肩走着，从未有过的安宁感。

姚美兰有些担心程晨的手臂，担忧道：“要不我们还是打个车吧？你这手一直这样悬着不太好。”

程晨拿了绑带悬着手臂，看上去似乎有些可笑，但她不以为意：“没关系，难得跟你一起散个步，反正这里离家也不远。”

姚美兰见她坚持，没再劝告，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我刚才跟谢老师聊天，谢老师说你之前有些基础，你以前学过钢琴吗？”

程晨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碎石，随口问着姚美兰，但姚美兰半晌没有没动静，她孤疑地往旁边看去，只见姚美兰微微皱着眉，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怎么了？”她问。

姚美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其实以前……偷偷地学过。”

程晨蓦然停下脚步，专业的不愧是专业的，果然一听就能听出端倪，谢婉芝说姚美兰有基础，还真被他给说对了。

“你以前怎么没说过啊？难怪你突然一门心思地想学琴，怎么回事啊？以前学过后来怎么没再学了？”

姚美兰脸颊绯红，挠了挠脑袋，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其实也不算是正式的学，就……以前有个关系挺好的小姐妹，她从小就学钢琴，有时候去找她，她会教我一些。”

十几岁出头时的姚美兰曾有个关系十分不错的小姐妹，那会儿小姐妹家里条件相当不错，父亲经商，在那个年代在当地已经算大门大户。

当时姚美兰经常去找那个小姐妹玩，但小姐妹每天被家里逼着练琴，其实姚美兰能看出来她并不喜欢练琴，所以那会儿姚美兰陪着她时为了打发时间，叫小姐妹教她弹琴。

两人就这样你教我学，度过了一段枯燥的练琴期。也正因那时候偷偷地学过一段时间，小姐妹也亏姚美兰有些天赋，这让姚美兰对自己更有信心。

虽然姚美兰并没有经过专业学习，但好歹也算有了些基础，当时的她看着小姐妹在钢琴前漂亮优雅，就在心里将钢琴和优雅划下了等号，并在心里十分羡慕小姐妹从小就能有这样学习钢琴的条件。

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一年，姚美兰那小姐妹就跟随家人移民出国，姚美兰的学琴之路也就此断了，从那之后她几乎就没再碰过钢琴，可心里一直记着小姐妹，想象着自己像小姐妹那样穿着公主裙坐在钢琴前演奏的样子。

但那对姚美兰来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程晨静静地听着姚美兰诉说过去的一段往事，没想到姚美兰的钢琴基础居然是以这种方式打下的。

“你们后来都没再联系过吗？”

姚美兰摇了摇头，苦笑道：“她应该不打算回国了吧？而且就算她回来了，我们也未必能认得出对方了。”

程晨想了想，也是，既然是十几岁时候的事情，距离现在也过了三十多年了，彼此记忆里的对方都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哪还能认得出彼此呢？

“所以，你一直都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是吗？”

像那个在钢琴前优雅的小女孩一样，全身都在发光。

姚美兰的脸颊不禁有些绯红，被程晨问得更加不好意思了，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脸上的表情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程晨顷刻之间突然理解了姚美兰，理解了她在遇见查尔斯之后为什么会迫切地想学钢琴。

查尔斯唤醒了她记忆深处的那点对于美好的追求，从某种角度说，是查尔斯给了她重新追逐梦想中的那个自己的勇气。

当年闪闪发光的那个小姐妹，或许就是曾经的姚美兰努力想成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