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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无泪

作者:凤尾竹叶 | 分类:其他 | 字数:22.4万

第二十八章 车间晨曲

书名:幸福无泪 作者:凤尾竹叶 字数:5477 更新时间:2024-11-25 11:07:30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高大的厂房沐浴在晴空的灿烂光辉里, 俨然一所庄严的机器圣殿, 这些大小不同、 形状各异的钢铁战士们稳固又整齐地纵横排列成行, 两侧墙上安装着两排明亮的玻璃窗, 其中靠下面的一排是可以上下翻转开关的, 在这个不热不冷的季节里, 有多个窗户是开着的。 玻璃被擦得铮亮, 闪耀着淡青色和琥珀色的反光, 整个车间一片光灿灿的。

任书记早早来到了车间, 做完早上的盘点, 他开始转运工件, 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一路照进车间, 给一切的物体都镶上了一层金边, 细密的灰尘在光影里飞舞, 任书记时而站立、 时而弯腰的身子切分着阳光,光影里,他的身板已不再挺直。

万晓阳今天也来的挺早, 一到车间就直奔自己的工位, 她打开工具箱, 往外拿工具时, 建国凑上前,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 使建国在尴尬之余还唤醒了一种叫做“自卑”的意识。 自从上次板凳事件之后, 冷师傅从家里拿了个木头小凳, 她和他很自然地分凳而坐了, 而且都是先坐的人自觉地坐小凳, 显得既歉让, 又很和谐, 但外人看来就觉着太过生份, 在有些人的眼里, 她屁股底下坐的不是板凳, 那简直就是一辆熠熠生辉的小汽车, 真是官小姐在和咱劳动人民叫板。

建国把一本装订简陋的马粪纸印制的书递给万晓阳说: “下星期, 车间要对青工进行岗位基础知识摸底考试, 这本书你好好看看。”

“车间没通知呀?”万晓阳又是歪着头, 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听陈技术员说的, 再说, 就是不考, 你学了也没坏处, 还有, 这里面我折了角页面上划了线的, 都是我觉着跟焊工有关的部分, 你要记一记。” 她收起书 放到工具箱里, 完了连声“谢谢”都没说, 建国觉着有点失落。

陈技术员坐在办公室里, 伏身在图板上画手把焊接的工装夹具总图。 昨天建国来带着央求的口吻说: “技术员, 我想搞个焊接的夹具, 你看这手把人手拿着对吧, 焊缝宽窄不一, 还容易烧着手。”

“好啊, 这个我也想搞, 现在的焊缝质量确实不行, 可这铁皮太薄, 工艺上实现起来难度还是比较大, 再说今年技改计划已经订完了, 没经费没计划你怎么搞?”

“你只管画图, 我找人加工, 他们求我的时候可比我求他们的时候多多了。”

“那行, 我老头正好在工装车间当调度员, 到时候我给他说一声。”

任书记把一车工件缷完, 返身再回来时, 迎面碰上了锅炉房的王师傅, 他送完开水, 挑着一对空桶晃晃悠悠地从会议室出来, 任书记笑着说:“老王头, 辛苦了。”

“不是心苦, 是命苦。”

“噢?”听到任书记诧异的语调, 他觉着自个失言, 那年头, 人都很敏感, 发牢骚搞不好会发到牢里去, 尤其是对着领导说这等话, 于是忙陪笑脸说: “不辛苦, 不辛苦, 苦不苦, 想想长征二万五, 累不累, 看看咱领导任书记。” 这马屁拍得任书记心里挺舒服, 可嘴上却说: “你个驴日的, 从那儿学的这些个油腔滑调。”

王师傅正在为自己打的这个圆场洋洋自得, 迎面碰上到会议室去打开水的红梅, 她手里拿着两个茶杯, 红梅声音甜脆地招呼道: “王师傅, 你早啊!”  “不早, 不早, 红梅姑娘早。多好的闺女。” 说着还晃晃脑袋, 咂巴咂巴嘴, 象刚品尝完一顿美味佳肴。  王师傅五十多岁了, 看到这么个朝气蓬勃的年青人, 也挺舒心。

眼看着走到车间大门口了, 王师傅却不急于往外走, 而是站在那儿, 脖梗子往后拧, 这扁担也跟着打了横, 冷彩莲风风火火地进了门, 一头撞在了扁担上, 她一抬头, 见是王师傅, 别看这王师傅干着个不起眼的火头军, 可手中的权利还是不可小视, 那年头什么都缺, 这能源自不必说, 一般人家都是打上开水回去做饭, 既省时间又省煤, 开水是2分钱1壶, 先到财务科买票, 每天定时供应, 在那段时间里王师傅一下子就神气了许多, 他常常是嘴上叼根烟, 坐在水房里一个开着的小窗口前眯着眼打量着来者, 按他的心理价位收票, 这脸儿熟的, 票的含金量就高, 一般计量单位就是热水瓶, 最大的也就是8元钱一个的大号铝壶, 你想超计量获取, 就得看他的脸色了。 尤其是在那年头算“奢侈”的享受――洗澡, 一个澡堂, 男女错开, 凭票洗澡, 一人一礼拜一次, 到时他坐在那儿收票, 如果看你不顺眼, 你洗到一半时这热水就没了, 你用冷水匆匆对付一下, 气呼呼地去问, 他还会理直气壮地说: “锅炉就那大, 你不节约着用, 开的忒大, 还来找麻烦。” 你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且以后还会再遇麻烦, 所以一般人见了他, 都还招呼一声, 尤其是冷师傅, 他们家从来都是超值享用, 所以先陪个笑脸是万万不可少的, 于是笑着用玩笑的口吻说: “熊孩子, 看见老娘来了也不让道。”

王师傅没吱声, 头都没回一下, 冷彩莲觉着受了冷落, 于是提高嗓门大声地说: “这是干胜(什)么? 站在个大门口, 好狗还不挡路呢!”

“那俺就当个赖狗呗!” 说着他仍扭头往后看, 目光像是在搜寻什么。

“我看你也是条赖狗, 一天烧的个破水, 该热的时候它不热, 不该热的时候它烫死个人。”  “你这话是咋说的? 莫非这开水还成了神? 要真那样, 俺不成了神它爹了?”涉及到他的工作, 也可以说是他的火头权, 王师傅不再沉默如金了。

“开水成个屁神, 俺是说, 平常吧, 用它做饭, 它连点热呼气都没有, 可那天, 俺俩儿抬着, 一不小心喀(磕)倒了, 烫得俺儿前身上满是燎泡, 还好, 拇把那命根子给烫坏了。”为沾点便宜, 儿子烫了, 受罪不说, 医药费也花了不老少, 不知顶多少桶热水, 她一直觉着心里憋屈, 想找人说道说道, 但明知是爱沾便宜惹的祸, 羞于启齿, 今日个见着老王头, 像真见着这祸根儿似的, 一古脑儿倒了出来。

“人家都是用壶提, 谁让你占公家便宜, 用桶抬?”

“抬不抬管你个屁事? 我看你那觉悟也拇高到那儿去, 还不就是偷懒想少烧点呗, 多少的又不要你拉风箱去烧, 还不是一样按电门, 你心痛个屁呀!”

“那中, 你以后还用桶抬, 等那天把那命根儿给烫坏了就结了, 省得一天在那儿XX着惹事。”

“你个死老头子,越说越不像话,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向王师傅扑过来, 一手往他的脸上抓去,一边嘴里嚷嚷着: “让老娘XXXXXX, 怪不得你不好好地走路, 眼睛到处乱瞟, 又瞄上那个妞了。”说着一手朝他比划。

王师傅一边把身子往后躲, 一边说:“你也怪抬举俺来,就俺这岁数、这条件, 别说瞄上妞, 就是瞄上你, 你干不干? ”

“你个死老头子, 越说越不中听, 你看老娘今日个不收拾你才怪。” 她摩拳擦掌, 大有比试一番的架式。

王师傅眯着眼, 饶有兴致地看着女人洒泼, 他是从中原那个大厂调来的, 家属没来, 原是锻工, 后身体不行了照顾烧开水, 多年单身一人在这儿, 看看女人洒泼对他也是一种享受。 他眯着眼, 不紧不慢地将扁担一转, 阻止了她的进攻, 说:“打住, 打住, 想亲热今儿个X里来, 俺等你, 别大白天往俺怀里钻, 不知道的还以为俺耍流*呢。”

车间门口已聚了一些人, 大家嘻嘻嘻地看热闹, 冷彩莲气急败坏地说:“你, 你……”她抡着挙头朝王师傅打去。

王师傅抬手进行了空中拦截, 抓住冷彩莲的胳臂把她拉到身边, 对她耳语说:“掰(别)闹了, 俺是想看看安再文的徒弟长得啥样, 把他迷得那样?”一听到人家的秘密, 强烈的窥视欲使得冷彩莲立马安静下来, 她附到王的耳际, 小声地问: “咋样了?”

他又回她一个耳语, 还用一只手挡着: “就那事呗, 俩人站着, 中间还隔了一块玻璃片。”

哈哈哈, 大家笑着, 有人问:“商量好了吗? 今天晚上几点呀? 要不要咱们大伙给闹闹房啊?”

王师傅却不理会这些, 正了正扁担准备往外走, 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发表了严正声明: “掰(别)外传啊, 出了这道门, 俺可就啥也拇说了。”

在这个早上在车间外面靠厂围墙的一个角上, 锻工班的小侯和小杨并排蹲在厕所里, 小侯抬起手脖子在小杨的眼前一晃, 一道亮光闪了小杨的眼, 小杨掰过小侯的手腕子, 仔细看:“哇, 上海表, 你买的?”

“我哪有那能耐, 这东西可是有钱都买不来, 要票的, 我姐夫买来孝敬我爸的。”

“你真有福气, 有个姐。”

“那让你妈也给你生一个呗。” “那生了也只能当妹了, 唉!”

“羡慕吗?”小侯又一次把戴着那块表的手朝小杨晃了晃, 说:“喜欢吗?”

小杨说: “喜欢啊, 怎么嘀, 你送我?”

“可以啊, 只要你把我X的吃了。” 下面茅坑里, 一块水泥板斜插到化粪池里。 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 满脸的得意。

小杨刹时气炸了肺,他环望四周, 迅速从身后的墙根检起一块铁板边角料,往小侯蹲的茅坑边一搭。 XXXXXXXX。 小候惊得立马站起来呆在那里。

小杨则手捂着肚子, 身子扭动着, 像是犯了肠绞杀, 脸扭曲着说: “你吃了什么东西? 要命啊! 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偿命啊! ”

小侯吓得目瞪口呆, 他摘下手表放在那个扭动着的躯体脚边, 提起裤子跑了出去。 小杨在身后喊着: “给我到车间请个假, 我要上医院。”

然后他手在喉咙眼挖了又挖, 哇哇地干呕了一阵, 戴上表回家去了, 他家住在市里。 一路上他恶心得咧着嘴, 伸着舌头, 不断地向外哈气, 像大热天里伸着舌头的狗,他忽然想起不知从哪里看到的:吞金的人好像吃韭菜类粗糙的纤维, 这金子就可以被裹着排出去了, 于是他在路边买了一捆韭菜, 回家切了寸把长, 炒个半生不熟艰难地吞下去。他知道小侯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他吃回去。

冷彩莲怀揣着她的秘密往车间里走, 后面一群人跟着, 有人问:“啥事, 还那么神秘?”冷彩莲不语, 人们越发地紧追, 有人一直跟到她的工位上, 红梅赶紧给她递上一杯泡好的茶, 说:“师傅快喝, 都凉了。”然后她又从工具箱里拿出工具和防护用品, 放到冷彩莲身边的板凳上, 冷彩莲喝了口茶, 对站在她面前的几个人说: “你们跟着来干啥, 等会儿书记来楷俺, 扣了奖金你们赔给俺? ”

“刚才你俩说的啥悄悄话, 别一个人独吞嘛, 说来大伙也听听! ”有人说。

“独吞干么? 还怕噎死, 只是人家俩的那事是能随便说的么? ”

“啥事?”

“就那事。”

“那事是啥事?”

“那事就是那事, 你猪头啊!” 反应快的人已从冷彩莲不经意间溜出来的那个“俩”字悟出个大概了, 于是把刚才问话的人捅了一下, 凑到冷彩莲跟前。

“快说, 是谁呀?”

冷彩莲略作沉思状, 然后自言自语地说: “按说呢, 这不应该算, 这俩人站着, 中间还隔了一层玻璃片, 顶多也就算个**未遂, 不, 不, 好像不是**, 应该是‘XX未遂’。”

人们按捺不住了, 七嘴八舌地问: “谁呀, 快说, 你还包庇**犯, 不, 就是XX犯也不该包庇啊! ”

“我包庇他干胜么, 只是, 人家还是个闺女, 说出来不好。 ”她就这么层层剥茧, 把个她嘴上说 “说出来不好”的事差不多合盘托出了。

“是个闺女, 那我们可要猜了。”

有人大声地说:“首当其冲, 是苟爱琴。”

然后几个人一致把头扭向苟爱琴, 问: “你跟那个上海佬对不对?”

苟爱琴拿起一根焊好的手把, 在空中抡了一下,气愤的吼道: “谁说的? 看我不把他的狗头砸烂。 ”

冷彩莲看到人们的猜测偏离了大方向, 伤及者又发那么大的火, 本来她只要来一句:不知道, 老王头拇说。她也就不用说了, 可她不会不说, 到时候喉咙眼的话直往外跳:“别瞎猜, 不是俺班里的。”

“那是哪个班的?”

这时任书记站在车间办公室的门口, 往这边张望, 冷彩莲忙说:“快走快走, 书记来了。”

有人还在那儿磨蹭, 冷彩莲小声说: “快走快走, 哎呀, 是维修班的。 ”

“噢, 是班长跟他的徒弟吧?” 不知是掐算出来的还是蒙的, 有人应道。

仔细一想, 也是, 维修班单身在这儿的就只班长一人, 还带了个女徒弟, 而且徒弟向师傅XX, 在厂子里也不算稀罕, 有人还把这理解为尊师爱师呢。

“我可拇说, 是你自已个说的。 ”冷彩莲就这么看似不经意地把个谜底亮出来了。

人们一边散去, 一边叽叽喳喳: “原来是师傅和徒弟呀, 这有啥新鲜的, 师傅带她那么辛苦, 孝敬一下也是应该的嘛!”有人不以为然。

旁边的一位接茬: “是不是你徒弟也是这么孝敬你的。”

“一天给老婆看着, 就是徒弟想孝敬也不敢受用, 这一辈子怕是没这个艳福了。”

那年头, 学徒进厂前都未进行过专业技术培训, 学技术全靠师傅手把手地教, 有道是:“一日为师, 终生为父。” 但受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古训, 师傅教徒弟是十分吝啬的, 一根丝杠从扒毛坯起, 这十来个班, 师傅天天叫你陪着, 或是让你干, 可到要精车或挑丝的关键时刻必笑嘻嘻地支出你二里地, 叫你去领个劳保呀或是干脆出去帮他干点家事, 等你回来, 那工件已安装校正完毕, 刀具也已调好, 转速慢慢的, 师傅悠哉悠哉坐在一旁, 还让你一块清闲清闲。那年头学徒转正又没有统一的考核标准, 转了转不了全凭师傅一句话, 因此学徒巴结师傅也不亚于当今的演员攀导演。 学徒每天早来晚归, 除了干些粗、苯的脏活、累活外, 还要给师傅端水泡茶, 察言观色, 讨师傅一个笑脸, 有的女孩还付出点什么, 这些没有明文规定, 进厂须知里也没写, 全凭个人去悟道, 可万晓阳没有这个悟性, 建国也不会做几档子事叫她领悟领悟, 所以她这个徒弟就当的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