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在上
作者:轻浮 | 分类:玄幻 | 字数:4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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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阳谋算计
半个时辰后。
“爷爷?”
趴在说书先生背上晕厥过去的小姑娘终于悠悠醒来,双眼茫然地看向四周,发现并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生性胆小的她立即颤声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丫头别怕,咱们已经离开老龙城了。”好在爷爷的声音很快传到耳边,小姑娘紧绷的身体,这才悄悄放松了下来。
“爷爷,我刚才……我刚才看到了一只手掌,那位公子,他……他怎么……”想到老槐树下看到的可怕一幕,小姑娘的身体又开始发抖。
说书先生柔声安慰道:“傻丫头,都过去了,咱们现在距离老龙城,少数也有十多里路,那位……公子,并未拦我们。”
接连赶了半个时辰的路程,背上还趴着一个并不算轻的孙女,换做寻常青壮之人都吃不消,可这说书先生,依旧面部红气不喘。
说书先生突然叹了口气,他的眉心,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先前老槐树下他为那个年轻人算命,到最后,几乎就要得到真正的答案了,可也正是那时,意识突然陷入一片空白。随之,那个所谓的答案,再也无迹可寻。
他在观白骨手掌之后的一切所思所想,全然荡然一空,至今无论怎么回忆,都寻不到一点端倪。
说书先生隐隐猜测到,自己的记忆,或许被人动了手脚。
那个披着厚重棉裘的年轻人,想来的确应该是修士无疑。要知道普天之下,能在无声无息间抹去一个人记忆的存在,除了修士,不作他想。
一念至此,说书先生后怕之余,又禁不住有些庆幸。
那个年轻人既然可以随意抹去他的记忆,那么若是想要杀他,也该易如反掌才对。但他当下却与孙女完好无损地离开了,这两条命,完全可以说是捡回来的,总该知足才是。
不对!
说书先生眉尖狠狠一蹙。
世间修行之法,共分五脉,无论是几乎完全销声匿迹的儒、佛两大家,还是作为当今修行界中执牛耳者的道、兵、武三脉,其境界划分,几近相同。
初三境,中四境,上五境。共计十二大境界。
十二境中,能随手间抹去别人记忆,而不伤及本体分毫的,又非上五境修士不能为之。
这般大能,放眼整个北凉四州,虽然并不稀缺,但两只手绝对数的过来。
那年轻人才多大年纪,怎可能有这份功力?
难道说……老夫那一刻测出来的命数,不经意间触碰了天道?
说书先生挠了挠有些乱糟的头发。
“爷爷,您为那位公子测命,可有结果了?”这时孙女的声音贴在耳边传来,打断了说书先生的思绪。
“想不起来喽。”说书先生摇了摇头,停顿片刻,又笑着说道,“不过爷爷,大概知道了他的……身份。”
“身份?”小姑娘有些不解。
“还记得爷爷跟你提过的那位曾与雍帝一起打天下的北凉王吗?”说书先生道,“就是当今整个天雍帝国唯一的一位异姓王,陈庆之。”
“记得。”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笑道:“传闻北凉王陈庆之幼年之时,不过只是前朝‘大炎’边陲小城下的一个寻常医馆学徒,偶然间得到一本名作《八极玄紫切玉劲》的功法,自此以医入武道,不过短短三十年,便成了这座天下最强的四大宗师之一。”
“凉王陈庆之膝下有八子一女,除长女陈情之外,余下八子,乃是以医家的‘望闻问切,神圣工巧’八字为名。
但十六年前,那位本是始终一无所出的前王妃姜乔,却为其诞下了第九子。若是爷爷猜的没错,那个年轻人,应该便是这凉王府的九公子陈念久无疑了。
此前看那年轻人腰间木剑时,我便有所怀疑,只是仍未确定。”
背上的小孙女一愣,“那爷爷现在怎么确定了?”
“那年轻人在写下那个‘道’字之前,曾递给我一块白玉。”说书先生侧过头看了孙女一眼,“这白玉非比寻常,乃是北地天山上的雪晶玉,价值连城,而雕刻之法更是巧夺天工,必定出自墨家巨匠之手。
如此之玉,整个北凉四州能拿得出来的,除了凉王府,还寻不出第二家。”
“再者,你可知那这凉王九公子陈念久,身世大有来头?他除了是北凉陈氏一族的子弟外,身上还有半数血脉,继承了他母系姜氏一族,姜离的姜!”
小孙女道:“前朝大炎姜氏?”
“不错。”说书先生道,“有人说,大炎姜氏,体内藏有真龙之血,是真是假且不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第九子自打一出生开始,便注定了不为天雍所容。
坊间传言,十六年前雍帝曾召凉王入京,命他杀其子……然而凉王却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动乱而心生忌惮,迟迟不愿出手。”
“动乱?”小姑娘重复了一句。
说书先生点头道:“那时天雍立国不过半年而已,百废待兴。时有一钦天监正,名作张道陵。此人本在雍帝眼中身家最是清白、品端最为谦正,但不曾想到,他的真实身份,竟是前朝余孽“血浮屠”之魁首。血浮屠共有十三人,尽为姜氏家奴,忠心耿耿。
这张道陵当年夜闯紫微城,因其气息太过强大,接连惊动雍帝座下四尊护国神兽。那一夜,此人轻伤“霸下”,重创“白虎”,撕裂“朱雀”双翅,逼迫“鸱吻”退避三舍。
尽管最后还是死于雍帝之手,但天雍帝国气运,亦因他损折三分。
雍帝对其佩服有之,却忌惮更甚。而凉王陈庆之更是如此:
他知道,似钦天监正这般人,世间还藏有一十二个;他更明白,那一十二人,在炎帝姜离死后,又到底为谁而活——
姜氏最后半条血脉,陈念久!”
“所以爷爷说的这位王爷迟迟不愿动手,就是怕引火烧身?”
爷爷是说书人,江湖庙堂、王侯将相、三山五岳、九州八荒无所不包,小姑娘自幼耳濡目染,自然聪慧非常,也能拎得清其中关键。
“不错,正因为此事,雍帝与凉王之间昔日一同打天下的袍泽情分,渐渐消磨殆尽,君臣关系愈发僵化。”说书先生缓缓道,“直到那孩子十三岁时,雍帝终于等不及出手,一纸圣诏递入北凉,命凉王府第九公子陈念久,及冠礼前奉旨负笈游学,远走西域八千里。
此为阳谋,天下人皆知,西域乃法外之地,便是帝国之手也远远触及不到此处。当年大炎灭国之战打得正胶着时,皇城天牢之下曾有千百死囚乘乱逃脱,流徙至此。
因而那九公子若是无人庇护,贸然走进西域,势必难活;但若他抗旨不尊,同样形同谋反,非死不可。”
“加之西域路上,雍帝手下早有杀手随之。而凉王府如今的王妃萧绰,为了缓和帝王与自家夫君间的关系,也曾派出杀手,试图将其绞杀在西域。
这一桩桩事情并不刻意隐蔽,事实上,雍帝与王妃萧绰反而做得很露骨,致使整个北凉无人不知。但想不到……他竟然还是活着回来了。”
“先前我曾问过那年轻人是否从西域而来,他并不否认。再加上那块雪晶玉,加上他的手掌伤势,如此一来,可不就能确认了他的身份?”
小孙女听得目瞪口呆,脑中不由得想起老槐树下的那位年轻公子。联想到他的白骨手掌,酷热天气下披着的厚重棉裘,还有那张呈现病态枯黄的脸,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许久之后,小姑娘微带哭腔地轻声道:“爷爷,他好可怜。”
“豪门深似海,恩怨是非多。”说书先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背着孙女继续赶路。
许久之后,说书先生突然回头望了一眼老龙城的方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喃喃道:
“一路走来,遭人步步算计,此人势必嫉恶如仇。
他满心杀机虽然有意内敛,但木剑无鞘,根本藏将不住。
接下来的北凉四州,尤其是那座偌大凉王府,怕要不得安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