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在上
作者:轻浮 | 分类:玄幻 | 字数:4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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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族比(五)
世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那仿佛银瓶乍破、骤然自陈神昭关元气海中涌荡而出的浑厚真气,顷刻间宛若实质一般,化作一堵厚重气墙,直接将陈念久推出了一丈之外。
真气滚滚而出,浩瀚非常,连带着脚下大红地毯铺成的地面,也如同大石坠入海中,顿时涟漪四起,不住上下翻动,噗噗之声不绝于耳。
“是墟宫境。”
宴席位上的一十二位客卿,似乎等待这一刻的发生已然良久时间,感知着场内席卷而出的强大气息波动,面色齐齐一凛。
浪子回头金不换!
五公子眼下摆正心态,终于动用了自己的真正境界,又有本命物符刀从旁策应,单是以势压人,也决计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不愧是引发天象聚顶,得龙门桥莅临长空的大才。”十二客卿心神一凝,狂震不已,“局面,该翻转了。”
人心在有些时候,往往都倾向于弱者的一方。显然陈神昭此前的处处受制于人,被一阵狂风骤雨的乱拳死死压制,在他们眼中,自然处于弱势的一方。而眼下,一旦察觉到局面开始倾斜,心中自然期待不已。
王府西北的这一片巨大广场,瞬间变得极为安静,唯有夏至来临后的蝉鸣之声,与那隐藏在草际间的蟋蟀声,像是被格外放大了。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陈神昭吐出一口血水,脸色像是暴风雨前的黑云,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铿!
符刀再不被他握于掌心之间,而是凭借墟宫境手段,隔空御物。
刀锋划过空间气流发出的音啸,瞬间便盖过了蝉鸣与蟋蟀声。
陈神昭流血的双眼眯成两道狭长细缝,死死盯住陈念久的身形,滚烫符刀在他的操控之下,或横削、或斩劈、或上挑,不住变换,密不透风。
而他与陈念久之间相隔的距离,始终都保持在一丈之内。
这个距离,在其后整整半柱香的时辰里,都不曾被拉近一分。
甚至哪怕陈念久拼却被符刀划伤手臂的危险,也要强行将这一丈距离缩短时,陈神昭也始终不曾如了他意,反倒立时抽身后退。
当一个格外骄傲之人,为了一个最终“能赢”的结果,而不惜放弃自己的骄傲;
当一个立志一往无前之人,为了斩杀他的敌手,终于罕见地选择后退。
这样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抛弃了自己的尊严,将一向信守原则丢至九霄云外,这时节,必当格外强大。
“五公子赢定了。”十二客卿眼瞧见这一幕,心中皆作此想。
世间修行十二境,其中初三境的神藏与墟宫,二者间最大的区别,便是在于攻击距离。
前者于身周三尺见圆之地,如鱼得水;而后者,却将这三尺,生生拓宽了足有三倍,于一丈之内,隔空御物,且使出的每一记招式,都能确保足够十成乃至十二成的杀伤力,绝不流溢一分。
如此一来,只要这五公子不让陈念久靠近,他便可稳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他的符刀,始终都在对陈念久造成逼杀之势;而后者的攻击,却根本没半点可能,来到他的近前。
甚至哪怕陈念久不惜借助术法的力量,勉强将攻击递出一丈外,可这种攻击,从身前三尺开始,每往前一分,力量便消逝一分。如此,当其来至五公子的身前时,怕是哪怕具备十二分的力量,最后也剩不下三成。
莫说需要抵挡,便是仅凭真气,都可将其抵消。
这便是以势压人。
嗤——
滚烫符刀在一连串诡谲的凌空虚刺后,突然璀璨虹光一闪,逼迫陈念久不得不挪移开眼眸的刹那,倏然来至陈念久的背后,“刺啦”一声,血珠飙起,直接在其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阿久!”洛竹韵惊呼一声,站起身来,就要朝族比之场上奔去。
“洛姑姑。”
裴宝藏脸色难看,连忙一把将她拉住,“莫要轻举妄动,你并无甚修为,此刻跑上前去,白白送了一条性命且先不说,怕是连‘小九儿’,都要因你而分心。”
洛竹韵神情一呆,掌心冰凉。
看着族比之场的陈念久,后背衣衫瞬间便被血水殷湿,她的心几乎拧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征兆的,眼眶中溢满了泪花,这一刻她恨不得那可怕的伤势,完全由自己来替换,而不是要阿久来承受这份痛苦。
裴宝藏叹息一声,扶着她重新坐下,“洛姑姑放宽心,小九儿没那么容易输的。”
“呵。”一声嗤笑,突然在背后响起,“裴少主,眼下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五公子完全扭转战局,这是不争的事实。凭借着墟宫境的手段,压制一个唯有神藏境的九公子,这并非难事吧。败局注定,不过时间早晚的事情,他怎可能不输?您还是不要抱有幻想了。”
闻听此言,本就心乱如麻的洛竹韵,脸色不由得更加苍白。
裴宝藏冷冷回头,瞥向那十二客卿中的扛纛之将,冷笑道:“若单纯以境界高低,便可决断出胜负,那为何还要打?直接两人相互亮出境界,谁稍逊一筹,自己抹脖子自杀岂不更爽利,又何必耽搁这许多时间?”
“哦?”扛纛之将嘴角扯出一抹咄咄逼人的笑意,“直到这个时候,难道裴少主还以为,那九公子还有何克敌制胜的本事?若是真有,他早就用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扛纛之将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残忍地望向洛竹韵的身影,笑道:“那九公子此前的一番乱拳,看似短暂占据了上风,可依现在来看,不过只是螳臂当车的惊鸿一瞥罢了。他自知境界不如人,一旦拉开距离,必将深陷绝境,所以一开始,便选择悍不畏死的贴身攻击。可现在,五公子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如此,只要不出差错,九公子必输、且必死无疑……”
这番话一出,立刻得到多数人的赞同。
内行看门道。
如宋长镜等北凉四州官员,因为并无甚修为,所以瞧不出这其中的玄机。但如十二客卿这等自北境边关退下来的百战老卒,却完全看得出来,动用了墟宫境界又有本命符刀加持的五公子,那陈念久根本没有战胜他的可能。
只要这一丈距离不破,陈念久的全部心神,势必要放在符刀的纠缠之上,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料想此时的后者,心神必然紧绷到了极处,如同一根拉紧的弓弦,稍有松懈,必将面临灭顶之灾。
姬霓裳对于这边的言辞交锋并不在意,眸光偏转,自族比之场落到了身旁的韩叔叔身上,压低声音问道:“这陈念久既是墟宫,为何到现在,都未用出此境手段?韩叔叔,他在等什么?”
姬霓裳对于这位与父皇并驾齐驱的大宗师的言语深信不疑,既然他说陈念久的境界乃在墟宫,那便一定是墟宫,绝无错处。
可她先前瞧了半晌,却发现场中的那道白衣身影,自始至终都在被动防守,整整半柱香的时辰过去,始终都是如此。
“他到底在想什么?”姬霓裳发现自己对于那族比之场上的战局,一点都看不透。
“看不出就对了。”闭目养神的韩恩缓缓睁开眼睛,笑道:“都说旁观者清,可若是真让旁观者都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那么今日这场争端,也便没有意义了。”
“……”姬霓裳一愣,不解道,“什么意思?”
韩恩笑道:“难道你就没发现,他拖延了这么久,甚至不惜被斩了一刀,只为作出蓄势一击?”
姬霓裳双目一凝,下意识再次看向场中,只见那道白衣身影,依旧在滚烫符刀的纠缠下左右躲闪,分外狼狈,哪里有半点蓄势一击的影子。
“或许你没有发现,但他……一定察觉到了。”便在这时,韩恩突然撇过头,看向了邻桌那边不聪小道士所在的方向,笑道,“其实,早在陈念久中刀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出手了。”
姬霓裳面色一变。
……
……
“蝼蚁窥象,即便有破釜沉舟与之一战的雄心壮志,可也不想想,这蝼蚁终归只是蝼蚁,如何能与万兽之主的猛象相提并论?”
族比之场上,陈神昭身形立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被符刀笼罩住、不得挣脱而出的陈念久,戏谑笑道,“老九,一月前在太玄殿中,你曾以一招无名术法,破解了为兄的极寒之刃。不如今天,咱们再试一番如何,且看看,你可还能再造一番奇迹?”
陈神昭脸上笑意倏然收敛。
下一刻,那柄通体散发出凛冽虹光的符刀,骤然间一分为二,化作两道光影。
一道猩红,一道霜白。
其一,炽热如火山岩浆,甫一停于长空,便连同四野周围的空间气流都被焚烧得开始扭曲。
其二,冰寒彻骨,现身于王府西北的这座巨大广场之时,夏至蝉鸣与蟋蟀声,都仿佛被冰封。
当日藏书楼中,他曾凭借道门功法《控鹤功》,一举由神藏迈入初三境巅峰墟宫,且借之于体内关元气海中的浩荡真气,加以两种属性。
一抹极寒,一抹极炽。
而今,二者合而为一,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