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压境，凉州城中一片萧索。

将军府内。

“凉州城已经快要守不住了，我决意死守凉州，你带着臻臻快走。”周远之的面色带着些许的憔悴，声音却仍是镇定有力的，他握着沈归仪的手，与其嘱咐道。

“不，夫君，让臻臻走，我随你一起留下。”沈归仪眼眶含泪，亦是十分用力地回握住了周远之的手。

“不必搭上你的命，你听话，回京城去，皇上感念我死守凉州，定不会亏待了你们母女。”周远之望着沈归仪的目光中蕴着深沉的情意。

沈归仪却仍是摇头，周远之还欲再劝，就见一道纤巧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她的面色微微发白，正是他与沈归仪的独生女儿，周臻臻。

“爹爹，”周臻臻扑到了父母面前，“您要将我和娘送回京城吗？”

周远之点了点头，伸出手抚上了女儿的面庞，“臻臻，照顾好你母亲。”

周臻臻的眼泪涌上了眼眶，不敢置信地开口，“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吗？爹爹，您和卓哥哥都在城里，也没法子守住凉州吗？”

“援军迟迟不至，凉州城又被大燕人切断了粮草补给，营中已经断了军粮，咱们如今孤掌难鸣，实在难以维持。”周远之心中浮起一股深切的无力，他闭了闭眼睛，待眼眸睁开后，他的眼睛中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威严，对着妻女又是喝了一句，“你们母女不必再多言，听我的话，现在就走！”

周远之话音刚落，对着屋外大声喊了一句，“来人！”

“将军。”很快便有侍从赶了进来。

“快，护送夫人和小姐离开凉州。”周远之对着侍从吩咐。

“我不走，周远之，你休想把我丢下！”沈归仪一改往日的温婉与娴熟，竟是开口唤出了周远之的名字。

“爹爹，我也不走，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管凉州城守不守得住，我和娘都陪着你！”周臻臻眼眶通红，漂亮的眼睛中透出一股决绝之意。

见妻女坚持要留在自己身边，周远之在焦急中却又浮起几分欣慰，他的唇畔微微颤抖着，却是几次想要说话都不曾发出声音来。

“夫君，若凉州城能守住，我和臻臻此番出城委实多此一举，若凉州没有守住，就算我们母女冒死出了城也不安全，与其落在大燕人手里受辱，不如就让我们留在凉州，留在你身边。”沈归仪声音温柔，美眸中则是蕴着晶莹的水光。

周远之深深叹了口气，终是言道，“好，生也好，死也好，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周臻臻破涕为笑，向着父亲依偎了过去，沈归仪见状亦是靠向了周远之的胸膛，周远之张开胳膊，将妻女俱是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传令下去，天亮后对凉州城发起总攻。”

城楼下，完颜显峰看着眼前的这一座城楼对着一旁的属下开口。

“是，大将军。”

“派人将城中的出口尽数堵死，一旦有萧成卓的踪影即刻来报。”完颜显峰又是吩咐了一句话来，一旁的属下登时称是。

“切记，明日破城后不可滋扰城中百姓，不可滥杀梁人，投降者缴械不杀。”完颜显峰看着下属的眼睛，一字字地吐出了一句话来，“违抗此令者，一律军法处置。”

副将心中一凛，并不敢多言，只将头低垂，双手抱拳高声应了一句，“属下谨遵大将军之令。”

燕京，完颜府中。

青娘喂着虎哥儿吃着蛋羹，虎哥儿如今已有一岁半了，淘气的很，每日里也不晓得怎么会有那样多的精力，一双小腿不愿闲着，就连吃饭也是要母亲跟在身后喂着自己，常常一餐饭喂下来都会累的青娘腰酸背痛的。

“夫人，奴婢来照顾小公子吧，您去歇一歇。”齐木娜已是让完颜显峰派人接了过来，仍是留在青娘身边服侍。

青娘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我自己来。”

关于孩子的事，青娘总是不愿意假手他人，许是之前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又许是如今的将军府中虽然都是丈夫的心腹，但到底人多眼杂，青娘不敢大意。

好容易喂完了一餐饭，青娘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见虎哥儿自己玩起了小木马，青娘微微舒了口气，在一旁坐了下来。

“夫人，你喝些茶吧，瞧您都出汗了。”齐木娜将一碗茶水送在了青娘手边。

青娘温声道谢后，端起茶盏喝了两口，她的视线向着院外看去，渐渐发起了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夫人？”一旁的齐木娜一连喊了两声，青娘才回过来神。

“齐木娜，怎么了？”青娘轻声问道。

“见您一直在出神，奴婢有些担心，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的？”齐木娜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相公，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了。”

齐木娜笑了，“原来您是在想大将军啊，夫人不用担心，大将军身经百战，此次一定能顺利打下凉州，只怕要不了多久大将军就会派人来接您和小公子了。”

“等他打下了凉州，城里的那些梁人……会怎么样呢？他们会死吗？”青娘微微垂下了眼睫，这句话倒也不似是与齐木娜所说，更多的则是自己的自言自语。

“夫人，您在说什么呢？奴婢没有听清楚。”齐木娜有些茫然。

“没什么，”青娘微微苦笑，见虎哥儿摇摇晃晃地向着跑了过来，青娘蹲下了身子，十分温柔的将孩子抱在了怀里，她能抱着自己的孩子，可当凉州城破，城里的那些母亲，她们还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吗？

青娘念及此，只觉得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疼了起来。

凉州城。

城门已是被大燕的铁骑冲破，城中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殿下，若能顺利回到京城，烦请您告诉皇上，老臣为大梁尽忠了。”

周远之身上虽已是受了伤，一双虎目却仍是炯炯有神。

“大将军，小王愿与将军一起与凉州共存亡！”萧成卓攥紧了手中的刀，眼神中透出一股视死如归的豪情。

周远之微微笑了，却是摇了摇头，“殿下，您还年轻，守城的事只管交给老臣，听老臣的话，您赶快走！”

周远之语毕，对着自己的亲兵喝道，“速速保护殿下离开凉州！”

“大将军！”萧成卓还欲再说，不等他出声，周远之已是一个手势挡住了他余下的话。

“殿下，老臣守土有责，但是臻臻，我将她托付给殿下了。”周远之望着萧成卓的眼睛，低沉而有力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萧成卓眸心一震，他将所有的话都咽下，只抱拳向着周远之深深一揖，而他的回答已是包含在这一揖里。

周远之点了点头，眉宇间浮起几许欣慰之色，只一瞬他的脸上已是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对着左右喝了句，“护送殿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