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着头看着周文宝，上扬着嘴角。

“我爸说当时你们上一所学校，是在张家店小学，每天要走很远的路去上学，有一次看到了正在哇哇哭的您，上去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饿的，我爸那个时候口粮也不多，只是看着您可怜，愣是把每天中午吃的饼，留下来分给您一半，只是后来家里的粮食也不多了，慢慢的也吃不起饼了，后来才没有给您，我爸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还笑呢，这怎么跟开玩笑似的！叔，这是不是真的？”

我侧看着周文宝，他慢慢的已经收回了刚刚那种志得意满的笑，眼睛里似乎随着我说的话，回到了很远的地方，关于小时候，关于半块饼！

“我爸还说呢，其实家里一直都很感谢您！”

“我有什么可谢的啊？这些年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不，叔，您帮了，可能您已经忘记了，但我们永远忘不了，我爸跟我说，我弟刚出生的时候，那个时候家里穷，没有吃的，是您有天夜里给我们送了半袋白面”

周文宝的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我知道关于那件事情，他并没有忘记，真实的情况是，当时计生育政策抓的最紧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周文宝凭借着自己的机灵劲儿，混到了村子里的计生大队，成为了里面的一员。

谁家有超生，这个计生大队第一时间闯进家里，有钱的交罚款，没钱的只能任凭这些牛鬼蛇神抄家，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全部搜刮干净，而整个计生大队最积极最疯狂的就是周文宝，作为当时的急先锋，屡屡立功，大家送给他一个外号就是“周先锋，刮干净”，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搭上了政策的东风，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

而就在那个时候，母亲在东躲西藏几个月之后，最终还是把我弟弟在外村的亲戚家里生了下来，回村子的第二天，周文宝带人破了我家的门，我父亲低声下气苦苦哀求，最后甚至跪下来朝着这些人磕头，也没有挡住他们魔爪，本来家里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什么破洞烂铁满满的装了一个小车拉走，最后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搜刮的了，把家里吃的粮食也给抢走，家里没有办法，只有哭，我当时还小，不记事，母亲跟我说当时我都吓傻了，躲在母亲身后嚎啕的哭着，父亲瘫在门口，木楞呆呆的看着那些干的热火朝天的魑魅。

一家人没有吃的，大的小的饿的嗷嗷叫，父亲发了狠，红着眼睛踹开了周文宝家的门，指着周文宝的鼻子要跟他鱼死网破，周文宝当时就怂了，温言软语，把我父亲先安抚下来，让我父亲回家等着，他会凑一些吃的给我们送过来，我父亲本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孩子找口吃的，既然这样，就回家等着，当天夜里，周文宝就扛着白天从我家搜出去的一袋白面敲开了我家的门，自那以后，跟周文宝说不上有仇，更说不上有恩，只是面子上能过得去罢了。

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很多伤害已经被时间慢慢的治愈，但是留下的是触目惊心的疤，这些年我家虽然很困难，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向他低过头，宁愿自己常年背井离乡在外打拼，也没想过要在他手底下讨个生活，昨天升学宴，他不请自来，反而是让大家感觉到奇怪。

“陈年往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您可以不提，但是我们决不能忘，不然真的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周文宝沉默了，脸上的颜色慢慢的开始变成了绛紫色，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转头看着我，我依然露出人畜无害的笑，真诚的让人感动。

但是他眼睛里的东西有些复杂，可能他真的不明白，什么时候老周家的这个大儿子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只是说了一句他父亲不活泛，这软刀子，一刀刀的往心窝里狠狠的往他心里插。

“叔，实话说，今天您的那位朋友才是主角吧？我也就是过来打个酱油，找个话头儿，对不？”

看着他不说话，索性就一扒到底，试探的问着，周文宝听到这句话，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了，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眼看透，这种感觉不是尴尬，倒是有一些的可怕。

“周童，今天确实是有些事情，但是你，绝对是今天的主角，没有你，今天的事儿肯定成不了”

周文宝没有笑，也少了以往的轻浮，很庄重的跟我说着。

“唉，好吧！果然是被我叔拿来当枪使了”

我叹了口气，笑了笑，往座位上一躺。

“周童，真没想到，你眼睛那么毒，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就当叔求你，帮帮叔吧！”

周文宝有些着急了，也有些无可奈何，看来果然是有事情，但是我，只是这件事情的由头，绝对不是能左右局面的人物，就算是考上了京大，有着丰富的考试经验，但是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

“叔，看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昨天跟您喝酒的时候就跟您说了，您要是有事尽管开口，要是我能力可以，肯定得帮啊，要不然，回家我爸我妈都不会饶了我的”

我也说的很真诚，但是并没有绝对的答应着什么，周文宝还是放心不下，

“周童，你放心，那半块饼的恩情，我一直记心里呢，等这个事儿一了，我亲自登门拜谢！”

“哎呀，叔，您怎么越说越外道了，什么谢不谢的啊，都是自家人，就是我爸妈在家，您到时候多多费费心，有您这棵大树，我们还不好乘凉吗？”

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家人，我可以帮你，但是已经一再的表明了我的要求，我可以为了父母，去帮你！

“周童，叔今天真的服了你了！”

“叔，您说哪里话，我今天要多跟叔学学东西！今天一会儿要见的人是谁啊？见了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多嘱咐嘱咐我，别到时候坏了您的事儿”

周文宝大概跟我说了说，但我自己还原了一下，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原来是这么档子事儿，接下来要见的是县城建局的局长，姓王，名振华，有一个滨江公园的工程，目前还有定下来，周文宝跟王局长打过很多次交道了，当然也给了不少的好处，这次迟迟不把这个项目定下来，周文宝有些心急，可是又没有办法一直催，只能想想其他的办法。

刚好是这王局长有一个儿子，今年也高考，但是考的不好，本来以家里的关系是可以直接进一所好大学，或者直接出国念书，但是这位太子死活都不愿意，说非要自己再复读一年，刚好知道了我考上了京大，于是想出了这个狠招。

这位王局长家境可是不一般，父亲是走过草地爬过雪山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英雄，岳父也是为人民服务的政界人士，妻子卢玉英现在是县里的妇联主任，按理说这王局长早就应该提上去了，但一直在城建局长的位置上坐了很多年，各方关系盘根错节，据说县里大小各种工程全部都经了王局长的手，每个工程里，只是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点，就够人吃一辈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