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医院里永远是人来人往、人头攒动，乱乱糟糟得像个大集市。

方莲投入到一天繁忙的工作中。

因为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她昏昏沉沉的，担心在这种状态下会出什么错，所以她不得不放慢了手里的工作，反复核对样本、仪器、项目、患者的信息。

医院的自助机还没有修好。

门口一大堆着急取化验报告的人便七嘴八舌地发着牢骚：

“怎么回事，我们还急着看病呢，哎，快点行吗？”

“这些机器呀，我看都是收了回扣的，质量那么差，怎么进入的政府采购的呢！”

“就是，这些自助机都成摆设了！”

“老百姓看个病容易吗，排了这个队排那个队，就这效率，有什么病都给耽误了！”

“能不能干呀，不能干别在这儿混事呀！”

方莲此时赶紧拿了一沓化验单来到窗口。

当她把这些化验单都发出去后，刚转过身去，就听身后有人叫她，她回过头来，竟又是父亲的那个学生。

“哦，徐升，怎么今天又来看病？”方莲问。

其实她根本没心思管他为什么又来了。

“昨天我取了化验单后回去找那大夫，可是他已经下班了，所以今天我又来了。”徐升说。

“哦。”

“呦，方医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呀，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啊。”徐升看着方莲关切地问。

“我没事，昨天没休息好。找我有事吗？”方莲问。

“噢，没事，我前面还有好几个病人呢，等着也是等着，我就溜达过来了。”徐升说完，白皙的面庞泛起了红晕。

“哦，别溜达了，一会儿叫过了号你又白等了。”方莲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好多活儿呢。”

“好的，好的，你忙吧，我这就去内科了。那你多注意休息啊。”徐升说着笑了笑，转身慢慢踱走了。

下班时，岳明还是在门诊大厅里等着方莲，但方莲因为实在头疼难忍，不得不跟姜主任请了半天假，中午就回了家。

岳明等不到方莲，打电话她也不接。

他束手无策，痛苦万分。

傍晚的时候，方莲从昏睡中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伸手抓过手机，发现是方伟打过来的。

“喂，小莲，听徐升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啊，你怎么啦？”方伟关切地问。

“哦，爸爸，没什么，就是最近睡眠不太好，补补觉就好了。”方莲鼻子又有点发酸。

“是不是跟小岳闹矛盾了？”方伟问道。

“爸，我现在不想说，您别问了。”方莲感到心里抽着疼了一下。

“唉，这孩子！那就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吧，不过，无论遇到什么事，千万别伤了身体啊。”

“都几点了呀，您是在研究院还是在科技大呀？”

“呃，我在科技大呢，有几个学生问论文的问题，你自己先吃啊，别等我，我就在学校的食堂吃点就行。”

放下电话，窗外天色已经很暗了。

因为睡了一觉，方莲觉得头脑好像清醒点了，只是躺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她需要思考，她需要清醒的头脑来想清楚眼前发生的事。

信息铃声短促地响了一下，她拿起手机，又看到了跟早晨收到的一样内容的短信：岳明现在爱的是我，你放手吧，你如果爱他，就不要让他为难。

五年的感情、裸体照片、短信，轮番地占据着方莲的大脑。

忽然间，在一团乱麻中有一个问题渐渐清晰出来：跟别人上过床的岳明，我还能接受吗？

她的心又被针扎了一样疼痛起来。

万一岳明真是被陷害的呢？可是陷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起来。方莲纳闷这会儿会有谁来呢，她懒着动，但是门铃每隔一会儿就又会响起来。

方莲不得不起身，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出了房间，一边问着：“谁呀？”一边打开了单元门。

徐升手里提着东西站在门外。

见门开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吵到你了吧？今天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买了点营养品来看看你。我不太会买东西，瞎买了点。”

方莲看着徐升，“这……这，不用，真的不用。”

徐升有些不知所措，有点尴尬地将提着东西的两只手朝上举了举。脸又红了起来。

方莲这才不得不侧了一下身，说：“要不，你进来坐会儿吧，我爸有事还没回来呢。”

徐升犹豫地进了门，“我知道，有几个师兄、师姐跟方老还在研究论文的事，我本想也听听的，但是方老说我需要休息，就让我先走了。”

说着，徐升把两盒包装精美的燕窝和阿胶膏放在了墙边地上。

“你自己也不舒服呢，还跑来看我。真是的。”说着，方莲示意着沙发，“坐吧。对了，医生说你是什么问题了吗？”

方莲一边强打着精神给徐升倒了杯水，一边问道。

“你别忙了，我这就走。”

徐升接过杯子喝了口水， “我没事，就是老心慌。开始医生怀疑我是心肌炎，但是抽血的结果和心电图好像都没那么严重。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说是什么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就是生活不规律，经常熬夜造成的。”徐升笑着说。

“哦，那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得好好休息，不能老熬夜。很多病最初表现都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方莲没精打采地说。

见方莲有点心不在焉，徐升尴尬地笑了笑站起身说：“那我就不打搅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方莲有点过意不去，就问：“你还没吃饭吧？”

“没呢，没事，我回宿舍随便弄点吃就行。”徐升边说边向门口走。

“要不，你在这儿随便吃口吧。我爸爸的学生来了，赶上饭点儿都在这儿吃。”

其实方莲是想有个人聊聊天，能让她暂时忘掉烦心的事，“都七点半了，小时工阿姨已做好饭了，都放到保温柜里了。我爸不回来吃，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嗯，好吧。说心里话，我饿了。”徐升语气弱弱地，但说话却很直接。

方莲把三菜一汤摆在了桌上，徐升也洗了手，两人便边吃便聊了起来。

“我能不叫你方医生了吗？不在医院，这么叫，有点别扭哈。”徐升问。

方莲发现他说话时总是有些腼腆，音量不大，语速也比一般人慢点。

“叫我名字吧。”方莲答。

“哦，好，那，方莲，你今天是生病了吗？”徐升问。

“没事，我也是没休息好，有点头疼。”方莲敷衍着。

从闲聊中，方莲知道徐升是江津市人，高中毕业就出国读书了，研究生毕业后，坚持要回国工作。恰在此时看到方伟教授在招博士生的消息，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报名了，没想到还真被录取了。

“现在想回国工作的人不多呀。”尽管方莲极力想从聊天中暂时忘掉烦恼，但还是提不起精神，所以话也不多。

“咱是中国人嘛，有了本事就应该为自己的国家做事。”徐升认真地说。

“回国来真好！”说到这儿，徐升眼圈有点红，他略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没有人歧视你，没有人看不起你的人种，无论多晚走在任何地方都不用担心会有人抢劫甚至……这些……没有出过国的人可能体会不到我的感触。”

听了徐升的话，方莲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