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孙睿起床以后，顾晓姿已经不在旁边了，他下床洗漱，看见摆了一桌子的早餐，蒋年华和孙卫国已经坐那里吃了，孙多多在一旁喂孙小鱼，可唯独不见顾晓姿的身影。

孙睿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他走过去问：“妈，小姿呢？”

“不知道，我起来饭已经做好了，人没看见。”蒋年华对顾晓姿不见了并不在意，招呼孙睿过来坐下吃饭：“站那干嘛，赶紧坐着吃饭，管她干嘛，那么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孙睿没有去理蒋年华，转头看向孙多多，“多多，你妈呢？”

孙多多瑟缩了一下，喂饭的勺子差点没拿稳掉到地上，她怯弱的抬头：“妈妈没说，只说让我喂小鱼吃饭，她有事出去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孙睿对顾晓姿这种莫名消失竟有些生气，平常天天看到早就习以为常了，这冷不丁见不到，还有点不适应。

他返回卧室，找出手机给顾晓姿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响了很久，然后啪的挂断了。孙睿惊愕的听着忙音，他没想到有一天顾晓姿也会挂断他的电话。

他不死心的又接着打第二遍，同第一遍一样，只不过这次只响了一声就挂断了，孙睿又接着想打第三遍，信息发来了。

我这边有事，等一会给你回过去。

孙睿捏着手机，火蹭的升上了头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可是顾晓姿这种行为却确确实实惹怒了他。

没过一会，手机传来了震动，顾晓姿打了回来。孙睿看着来电显示，暗自决定要给顾晓姿一点颜色看看，所以任由手机响，并不急着接电话。

一遍响过，孙睿等着第二遍打过来，然后就可以好好教训一下顾晓姿。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过去了。

孙睿都等的不耐烦了，顾晓姿的电话还是没有打过来。

这让孙睿有些坐立不安，来回在屋里踱步，挣扎了很久想打过去问问顾晓姿去哪了，可每次都被自己奇怪的自尊心所驳回。

咚咚——

孙多多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爸爸，奶奶让我过来叫你吃饭。”

这声音犹如天籁，让孙睿一下子想到了办法，他把门打开，让孙多多进来，把手机递给她：“多多，你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干嘛？”

孙多多犹疑不定，不敢拿手机。

那懦弱的样子简直跟顾晓姿一个模子刻出来，孙睿看到不禁有些火大，他把手机塞进孙多多手里：“让你拿着打就快点接着打得了，在那磨磨唧唧的干嘛，跟你妈真是一模一样，快点，打过去问问她干嘛？”

孙多多被训得一激灵，颤颤巍巍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这一次接的很快，这不免让孙睿心里不痛快，但也只能老实在那等着孙多多问，

“妈妈，是我，你在哪啊？”

“是多多啊，怎么了？有事吗？我在你万阿姨这里处理点事情，得晚一点回去。”

孙多多撇眼看孙睿，后者也听到了顾晓姿的声音，一听是在万玲那里，孙睿更加上火了，他对着孙多多对了对口型，让她说给顾晓姿听。

“妈…妈妈…那你忙完早点回来吧，我们都还在家等着你呢。”

那边一阵静默，良久，顾晓姿的声音响起：“爸爸让你这么说的吧，你告诉他，我有事，忙完了就回去了，行了，不跟你说了，你照顾好你自己还有小鱼…好，我来了，多多，我要去忙了，再见。”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在喊顾晓姿，顾晓姿连话都没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嘟嘟…电话传来长久的忙音，孙多多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孙睿，缩着手把手机还了回去。

孙睿阴沉着脸接过，对顾晓姿刚才的话十分恼怒，他连理都没理孙多多，拿起外套直接摔了房门就走了。

留下孙多多站在原地发愣……

而顾晓姿这边，万玲远远叫她过去，刚一靠近，就着急忙慌拉着她往病房走。

“快，快，那葛大爷又鼓针了，我也是服了，家属光坐那玩手机，连管也不管，都鼓起那么一个大包也不知道，要不是护理员过去换尿片，还指不定鼓成啥样呢，真是气死了。”

没错，顾晓姿一大早就接到万玲的电话，让她来养老院帮忙给老人扎针。

新来的葛大爷是个完全不能自理老人，手脚已经变形，腿也勾勾着伸不直，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吃饭靠鼻导管，尿尿插着尿管，更可怕的是屁股那里还有一处拳头大的褥疮。

万玲的养老院还没有引进医养结合，一般有老人生病要么直接打120，要么就是按家属的要求自愿放弃。其他的小病小灾，就让身为护士的顾晓姿来帮着处理。

顾晓姿一来，看了一眼葛大爷，头都大了。

病房里推门一进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恶臭，空气中全是肉腐烂的气味，还混杂着长期不洗澡的骚臭味，顾晓姿戴着两层口罩都被这个气味打透了，差一点没顶过去。

后面的万玲更难受，她干了这么多年养老院，见过的老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像这种老人来了，她也发愁。这种基本就是家里人伺候够了，还不想让人指着后背说闲话，就各家摊点送进养老院。

说得好听是过来养老，让人照顾，其实就是不想让老人死在家里，怕弄脏了屋子。

顾晓姿忍着恶心，推着车子进去，万玲暂时安排了单独一个屋，所以这个病房一张床躺着老人，另一张床坐着玩手机的家属。

“家属回避一下吧，我处理一下老人伤口。”

针头掉在了地上还在滴水，顾晓姿把输液器关上，重新换了个针头。看了眼老人肿成馒头的手，皱着眉说：“家属，你看着点针，本身葛大爷血管就不好打，这光打哪里还有好血管。”

那家属长的五大三粗，看着一脸和善样，但说起话来一点也不让，“我看着？我看着送你们养老院来干嘛！老头打个针还非得让个人守着，知道耽误我多少事嘛！能打打，不能打就算了，我这还有事，可不在这靠着了。”

说着话就要起身走，万玲当即呵斥住他：“葛大爷这么大岁数了，打针不是小事，不找个人看着像鼓针这种情况出现了跟谁说去，我们一个护理员管八个老人，一小时一翻身，还要加餐喂饭，哪有那多时间一直守着，再说现在医院统一规定，必须留一个陪护家属，你是葛大爷儿子。你不在这待着谁在这待。”

这一番话说的家属哑口无言，竟半天没有回话，最后往病床上一坐，不耐烦的挥手，“抓紧处理，我下午还有事呢。”

万玲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顾晓姿，示意她抓紧解决。

顾晓姿戴好无菌手套，将被一掀，腐烂味冲进了两人鼻子，那个家属也闻到了，皱着眉捂住了口鼻，不停朝四周挥手试图驱散臭味，挥了半天没有用后，马上站起身往门外走。

“我在门口等着，你们看着弄吧。”

出了病房门，家属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坐在长椅上开始玩游戏。

顾晓姿和万玲面面相觑，都可以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愤怒还有无可奈何。顾晓姿没办法，配合万玲还有护理员让老人侧着身，露出那一处褥疮。

“这么大？！”顾晓姿都震惊了，她在医院实习包括后来来养老院帮忙，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褥疮，比她的手都大，上面那一层都烂透了，又黑又臭，顾晓姿用夹子挑了一下上面的肉，可以清楚看见一处发黑的骨头。

不仅如此，在这处大的褥疮周围，还有几个大小不一样的小褥疮，虽然没有这个严重，可放任不管的话，长时间下来也会变成这样。

顾晓姿越处理越觉得气愤，不只是她，万玲也在一边破口大骂，那声音隔着门在走廊都能听见。

“行了，别忙了，李姨，你帮忙按着点，我把葛大爷那些烂肉剪掉。”

李阿姨跟着万玲好了好几年，是一个专业负责任的老护理员，她对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见，心里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听了命令按住了葛大爷。

顾晓姿在褥疮周围打了麻药，其实按葛大爷那个样，麻药打不打都无所谓，只是顾晓姿私心觉得，能减一点痛苦，就别让老人受罪的原则，用了麻药。

她消好毒，用剪子将烂肉剪下来，里面烂掉的不少，顾晓姿越到褥疮里面越小心，生怕剪掉嫩肉。

“欸，院长，你看那是什么？”

李姨瞥见中间一处泛着黑点还有点发白的地方，好奇的问。万玲凑过去一看，用疑惑的眼神看顾晓姿。

顾晓姿直了下腰，面色不改的说：“那是骨头。”不等万玲她们说话，又接着说：“应该是长期护理不到位，尿尿拉屎不及时清理，然后放任不管，腐烂面积扩大，连骨头都侵蚀了，渍渍，这老人在家里受了多大罪。”

万玲一阵恶心，估计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想吃烤肉一类的食物了。李姨差点没当场吐出来，她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不行了，院长，我得做好几天噩梦。这一家子也太不是人了，这还是自己亲爸照顾成这样，怪不得急着送进来，估计是怕别人戳他们脊梁骨，骂他们虐待老人。”

这话说的没错，可是可怜的确实老人，受罪的也是老人，她不知道老人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还瘦了多少罪，可看现在的情况，什么都不知道，也挺好的，起码不知道自己身体成了什么样了。

有些老人不是老人，在子女眼中，是恨不得赶紧死了的仇人。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孝敬父母的好脸面，以求在别人眼中有个好印象，嘴里有个好说处。

顾晓姿细心的剔除了每一处腐肉，又往里消毒了几遍，确定露出的都是新肉后，才盖上纱布，接着又把周边几个也处理了几下，等全都完成后，才重新给老人打上了针，这次她吸取了教训，把葛大爷手上固定了一个药盒，放着再次鼓针。

调节好滴速后，顾晓姿交代了李姨几句，推着车和万玲出了病房。

走廊里，家属打游戏正在高潮，激动的手舞足蹈，差点跳起来，连顾晓姿站在他旁边说话都没听见，只是不耐烦的挥手让人快走。

万玲在一旁气得直跺脚，拉起顾晓姿回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