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一面已经焦透，顾晓姿翻了另一面，心绪早就飘向了外面。青春期是美好的，它是证明一个人自主人格的诞生，但它同样也充斥着坏意，会把一个无知的人拉入地狱。

顾晓姿的青春期正好赶上了父母不和。她在那时候也做了不少离经叛道之事，现在想起来，也是常常后悔。如果…如果那时候，有人能正确的引导她,又或者能多跟她聊聊，都能避免她产生刚大学毕业就跑去结婚生子的念头。

现在回想，这些事好像已经薄的像一张纸，内容都没有兴趣再去参考,也不会有人在意发生了什么，随手一丢，垃圾桶成了那段过往最合适的去路。

孙多多等不到回话，这更加重了她内心的焦躁，她惶恐不安，眼神闪躲一脸惊恐之状。她做好孩子这个标签太久，反而刚有点邪恶的苗头，就立马产生了罪恶感，让她久久不能原谅自己。

“多多…”终于,顾晓姿开口了，她没有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而是夹起烤好的一块五花肉，沾上调料，用生菜包好，送到了孙多多碗里，“多多，妈妈没有不相信你…”

她目光坚定，不带一丝怀疑。而是通过了最简单，最直观的感受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不仅是给孙多多一个坚硬的后背，而且还是自己得天独厚所挣来的自信。如果换成没离婚前，她大概会被老师三言两语所迷惑，进而摇摆不定，再去质疑孙多多的一切，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但这恰恰又发生在了顾晓姿离婚以后，她经过了多种磨难，内心早就发生了一系列变化，再也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动摇。

正是这句话，让孙多多一直提心吊胆，隐忍多久的心落了下来，同时落下来的，还有压抑许久的眼泪。

她委屈…委屈极了。她憋着，憋了一肚子埋怨。她忍着，忍着所有受过的气。披着一层微笑的伪装，当着老师面前的乖乖学生，也要防止在同学面前泄露一丝弱点。她害怕，多少个夜里，她从梦中惊醒，再没有那句‘别怕，妈妈在这里…’

“妈妈…”

“嗯，好孩子。”顾晓姿心疼完了，这个从小抱到大的孩子真的长大了。可是长大的代价太大了，所以长大不是一个美丽的词，它跟你想象中的童话不是一样的。

啜泣没有持续太久，孙多多渐渐开始整理自己的情绪。顾晓姿依旧在烤东西，她没有干预孙多多所释放出来的情绪，这个孩子是坚强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孙多多不会让自己消沉太久。

果然，孙多多拿起盘中的烤肉，生菜叶子有些萎靡，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口感，接着，她一口咬了下去，三两口就解决了。

“妈妈，真好吃。”孙多多一摸嘴巴沾到的调料，郑重其事和顾晓姿说起了自己的问题：“妈妈，我不像老师说的早恋，也没有跟任何男生走得很近，我就是...我就是...”

顾晓姿放下手中的筷子，等着孙多多慢慢说。

“就是...妈妈，我好像...应该说，我大概来例假了！”孙多多梗着脖子，脸憋得通红，用尽所有勇气才把那羞耻的话说了出来：“宿舍里的同学都没有，班里同学也很少有，我就...就有点害怕，不敢让她们知道，怕她们笑话我。就躲在厕所里偷着换，然后悄悄把弄脏的衣服拿到洗衣房去洗。”

这倒是在意料之外，顾晓姿想了很多，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事。不过她也开始反思自己，女生来例假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很容易就会产生恐惧、害怕、丢人。每一种情绪都会让孩子陷入胡思乱想，也包括孙多多这样。自己对孩子的关心还是太少，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有陪在孩子身边，可想而知，孙多多当时会多无助。

顾晓姿收起玩笑，她必须跟孩子好好道个歉：“多多，首先妈妈跟你道歉，你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却没有在你身边，妈妈没有做好这一点，请你原谅。你上了初中，妈妈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或多或少对你的关注开始降低，但是，请你相信，妈妈是爱你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孙多多心酸到被泪水将整张脸淹没，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她明白自己要的不是很多，只要有那么一点对她的关心就好，还好，顾晓姿及时注意到，并且阻止事态恶化下去，两人将事情摊开以后，又聊了几句肺腑之话才正式吃开烤肉。

孙多多往嘴里塞了半个红烧狮子头，含糊着问：“妈妈，你下午不上班吗？”

“我跟万玲请假了，再说，我干了这么久，还没歇过几个班，请一下午她不会说什么的，等会吃完了我领你去超市买两件衣服，顺便买点用品你好拿着上学校。等着我跟你老师说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吃吧。”

“那就行，妈妈，别耽误你上班就行。”

这顿压抑的烤肉终于在欢快的气氛下吃完。两人像约好了一样，顾晓姿不再过问上学之事，孙多多也学会尝试着打开心扉。在超市逛了一下午，孙多多明显心情好了很多，天刚擦黑，顾晓姿就领着孙多多回了养老院。

孙小鱼高兴的不得了，不过在她看到孙多多手里大包小包的衣服东西以后，因为没有自己的而发了好一顿脾气，最后，被顾晓姿提溜起来扔进宿舍跟孙多多去拆礼物而作罢。

难得空闲时间，顾晓姿回了办公室去找万玲，她将今天的事重新跟万玲做了个简单汇报。

“…宋爷爷那里还得找他儿子说，我看他两个女儿都不太管，而且…玲，玲？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万玲走神了。正确说，在顾晓姿回来之前，她今天一直不在工作状态，脑中频频闪过赵景修和她说话，吃饭的样子…

“啊？你刚才说什么？”

顾晓姿仔细审视她，万玲被盯得不自在，把头转向一边，质问：“你看…看什么…看！”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啧啧啧，我就觉得你最近哪里不一样，说，跟哪家小伙子好上了，还不敢跟我说，是不是拿我当外人了！”

“你才不对劲！”万玲一下恼羞成怒站了起来，她心虚，不敢直视顾晓姿，“你才跟谁好上了呢，我万玲是那样人嘛…”

顾晓姿抱着胳膊摇头，“你紧张什么，我又没问你，看你这不打自招的样。”

这下万玲真火了，平常开玩笑闹她都不在意，可今天她本来就烦着，一股子气没处撒，憋了一天，这会终于在顾晓姿的刺激下，将火撒在了她身上。

她指着顾晓姿怒骂：“你说你就知道回来问我，那你干活你自己不会拿主意？！宋爷爷，宋爷爷，你不想去帮忙不会自己跟他家里人沟通，非要拉着我，怎么离了我干不了活了！我告诉你，我把这个工作交给你，就是让你自己去闯，别什么事都等着别人给你拿主意，你要能干就干，不能干咱谁也别干！”

这通火撒完，屋里一下陷入了凝滞。顾晓姿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场闹剧不欢而散，顾晓姿头也不回出了办公室。

关门的声音惊醒了万玲，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话，可话就跟水一样泼了出去，再难以收复回来。万玲懊恼的坐回凳子，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所反悔。

回到宿舍，顾晓姿往床上一躺，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孙多多和孙小鱼去古兆林那屋玩了，所以没有人看到她此时的狼狈。其实她知道，万玲心情不好，可再心情不好，也不能冲着自己说那样的话啊。这不就是平白把自己付出的努力全都否定了。

顾晓姿越想越委屈，自己那么努力干，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连护理员还有李萍她们都说自己不容易，怎么就万玲看不到呢？明明自己已经把能干的都干了，可还是被训斥，到底自己还要做成什么样？才能让万玲满意。

如果说自己是一个得不到糖的小孩子，大哭大闹让人烦气，被训斥几句倒也无所谓。可顾晓姿都要30了，连孩子都有两个，还都那么大了，万玲却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面子和感受，硬是当小孩一样骂，这让人怎么接受得了。

“不干就不干，离了你我还不能活了！”

顾晓姿赌着一口气，她打算明天一早就去跟万玲辞职，她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受这罪，出了力还不讨好，还要天天挨骂，是谁谁都忍受不了。

咚咚咚——

“晓姿，你睡了没？”

是万玲。顾晓姿翻了个身，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闭上眼，装作没听见。

外面又敲了两回就没了声音，大概得不到回应，万玲也自找没趣，所以就走了吧。顾晓姿有些失落，怎么自己闹闹脾气，就不能进来道个歉再走呢。

哼！不道歉拉倒！反正明天我就辞职了，再也不在这里受你的气了。

这么想着，顾晓姿腾的坐起来，收拾这些日子的资料准备明天找人交接。

门就在这时打开了——

“万姨，我说我妈还没睡吧，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孙多多打了门，连招呼都不打转身离开了这里。留下顾晓姿和万玲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先开口。

“那个…”

“你来干什么！”

同一时间，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等着对方先说。

可等来等去，万玲也没有等到顾晓姿说话。她是个急性子，不愿意藏着掖着，打哑巴迷，直接把门一关，对着顾晓姿说：“对不起。我刚才心情不好，说出的话都没经过大脑…其实我刚才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你…你别往心里去…”

“………”顾晓姿背过身不想理她。

不能因为她这么简短几句话就原谅她，要不然自己的脸面算什么。

事实证明，脸面对于顾晓姿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了，毕竟像在孙睿婚礼上那样出了一顿丑的人来说，这点都是洒洒水，根本不算什么。

“…你还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