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还在出租车上，她摇上车窗，“妈这回刚坐上车，透透气。你是不是去医院了？”

“是，我就在医院呢，这回在赵爷爷病房。”

“妈今晚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妈！您放心，明儿我休息，今晚我照顾赵爷爷，您就先缓和缓和吧。”小天秒懂老妈的意思，心想着肯定是跟老爷子闹不愉快了，就先让两人缓和缓和关系得了。

“别！小天你回去吧。这儿还有护士呢，不用麻烦你，你这大演员多忙啊，不能耽误了你的正事儿。”秀芬这头电话里传来老爷子的声儿。

“不碍事，赵爷爷。”

“那行，老爷子身体弱，你多盯着点。白天我开了一张陪护床，一会你别忘了取一下。”

“好，妈，放心吧，好好，行，先这样妈。”

挂了电话，老爷子还是一个劲的让柳天回去，柳天说道，“您就让我留下来吧，赵爷爷，我明儿没事，不耽误我事儿的，都好长时间没见您了，您要睡不着，跟我聊聊天解解闷儿。”

“你们小辈儿还喜欢听我这老头子叨叨过去的事儿？看你这小子，心里也是有事儿吧。”老爷子阅历深，瞧出了柳天的心事。

柳天坐下来，“没有，爷爷，我哪有事儿。过去的事儿怎么了，我妈平时都很少跟我提这些。您说我爸都走好些年了，我妈还是放不下，今儿白天看她跟季阿姨唇枪舌剑的，弄的挺不好。这些年我都不敢提我爸这茬，生怕她又多想。”

“你爸妈跟你季阿姨一直是我最骄傲的徒弟，你爸走后，两人就没怎么来往过。就上门劝，我都劝了好些年了，不过这事儿也赖我，当年你父亲离开是因为心梗，我是知情的，但我也隐瞒了你妈，正因如此，刚才你妈一气之下，就走了，这以后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妈。”毫无保留，老爷子刚才心里的那股劲儿还没过，见了柳天也只想一股脑的倒出，他不去担忧柳天会不会理解自己，只是这两次冲着秀芬和柳天说出来后，他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柳天通情达理，上一辈的恩怨他是不想过于参与其中。从上次遇到杜娟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而今老爷子对自己坦露心声，柳天可不这么认为，“爷爷，这些事儿您不用放在心上，我妈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毕竟这些事儿困扰她多年了，过阵子就好了，我妈妈那面，我找空也劝劝，爷爷您莫放心上，现在养病才是最重要的。”

“你平日里忙吗？现在演出是不是挺紧张的？”

“还行，京剧院那面的排期还算可以，就是现在准备的展演比较多，有时候会排练到很晚，不过演出结束后，也有一两天的调整时间，过得比较充实了。”

老爷子看着眼前这充满才气的柳天，不禁感慨，“这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间你们都长大了。还记得娟娟吧，也是好久没见了，今天一见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想当年，你俩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我俩？”

“你这臭小子，怎么你忘记了？”老爷子记性不错，往事历历在目，“你跟娟娟是青梅竹马这事儿你忘记了？”

老爷子一句话让柳天的儿时记忆从心海中慢慢浮出，白天见到杜娟的时候，他抑制住了所有的情绪，两家的关系大不如前，处关系这块柳天也是小心翼翼起来，老爷子说出两人是青梅竹马，柳天还是承认了，“没忘，只是有些记不清了。”

“也难免，当年你跟娟娟经常来厂子玩，大家都拿你们开玩笑，说两家一定要攀娃娃亲，雨燕和秀芬也有这想法。只是后来你父亲走了，这些事儿都不再提了，后来你妈妈安排你报考京剧院，你也就很少来厂子里了，那时候记得，娟娟还为这事儿哭了呢。”

零散的记忆中，都是唱念做打。在每一次登台的时候，柳天高度紧张，直到现在，女娃的哭声传来，将柳天一下拉到记忆深处。

只记得那是一个傍晚，厂房空地上是天窗投下的格子影，泛黄且疲倦的照在砖地上。这天忙活的工人很少，大多都下班了，儿时的柳天和杜娟蹲坐在地上玩着玻璃珠。小杜娟怎么都不会弹，自己先着急了，“这太难了，我不学了，不学了！”

“别泄气，这不是还有我吗？”

“正因为有你，我才感觉我学不会，你教的都是错的吧。”

杜娟急的要哭出来，柳天不紧不慢，“要不，我给你翻个跟头吧。”

那时候，柳天在京剧班练底子已经有段时间了，不容分说的就连着翻了三个跟头。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太棒了，太棒了！天天哥哥真厉害！”

只是后面的回忆都不太好了，柳天记不起来，母亲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记得在厂门外，母亲和季阿姨在争吵着什么，随后母亲气愤的走进来，一把拉起柳天的手，“走！回家！以后不准和她玩了！”

杜娟被柳天妈的气势吓到了，木讷了许久，“哇”的一声大哭。紧接着雨燕走进来，抱起她冲着秀芬吼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吓到孩子了！娟娟，记住以后不许跟她们家来往。”

杜娟哭的很伤心，柳天走到厂门的时候，回头看着雨燕怀中的杜娟，不舍的冲着杜娟摆摆手，这一摆手，却也是多年过去了。

“可她好像不记得我了……”柳天几分失落，他一直没有忘记杜娟，只是这份青梅竹马的儿时友情，越发的平淡了。这些年在胡同里，见到杜娟的机会几乎很少。两家都是躲着对方，实在躲不过去了，就只能拉着脸各做各事儿，又或者在胡同大吵一通，雨燕和秀芬这些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会的，一定会的。”柳天突如其来的惆怅和冷静，老爷子看在眼中，他满意的点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关于娟娟的事儿，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一些？”

柳天脸红了，演了这么多戏，还没有脸红过，被老爷子这一问，倒是脸红起来，“哪有，爷爷，我们都这么多年不联系了，我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那你自己想不想知道？”

“我……不清楚我要不要知道。”柳天一时语塞，多年过去了，当年只是青梅竹马，要说其他的感情，一无所有。只是白天杜娟给自己道歉的时候，他心里的那根弦，悄然被拨动，但这种感觉他说不清楚，他心里是有强烈的欲望想知道这些年的她究竟在做什么，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