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翻身下马，瘸着脚脖子怏怏不乐地回了书房，对着铜镜掀开衣领，一条粗粗的红色马鞭印迹像一条粗粗的蛇盘踞在脖子上，喉咙仍旧窒息得感受。

她的手心里泛起了冷汗，大白天关门闭窗，蜷缩在黑暗的书柜角落，厨娘送了晚餐，她也没有起身。直到夜晚，他回来点了灯，她闭眼佯装熟睡。

一连好几天，他一如既往地早出晚归，她病怏怏地躺在书柜角落，越躺越疲软，越躺越虚弱。

万兽王仍旧半夜归来，寻书看书，也没有机会与她搭话。

她偶尔也能迷迷蒙蒙地听见一丁点的动静，只是身子太轻了，轻得像一片鸿毛，她不想翻身，只怕一翻身就飘走了。

这晚，万兽王提早处理了事务回了书房，晚膳时，白公主迷迷糊糊听见厨娘多了一嘴，“白公主还是没有胃口？要不要请医师看一看，一连几天没有吃一口东西。”

万兽王的书掉在了卧榻之上，“这几天都没有吃东西？”

厨娘小心地应道，“是，每次送来放在门口，公主连门都没开。”

“去，马上宰一头小鹿，趁热把鹿血送来。”他焦急地几步窜到书柜角落，揭开毛大衣。

她软软地蜷缩在里面，小脸儿瘦了一整圈儿，嘴唇干得裂了皮。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飘起来了，在空中一直飘呀飘，一直摇呀摇，“芷若，芷若，芷若……”

有人摇晃着她的身体，一声一声地呼唤她，可是她越飘越远，越飘越轻松。

砰，胸部受了重重地撞击，撞得她胃里仅有的一点汁儿也喷了出来，胸部的剧痛让她半睁了眼。

他双手握拳，正准备往下砸，马上收住手，眼看她又软软地迷糊了，王一鸣带着医师冲了进来。

金龙女听说书房召医师，也急颠颠跑来，医师发现她脖子处的鞭印已经青紫，又肿又涨，脚脖子处皮肤也已经溃烂，肿得发亮，“肿得封喉，不行，得想办法让她吞一点东西。”

“有什么办法都用。”万兽王着急地说。

“放血。”

喉咙放血，万兽王犹豫了，金龙女嚎叫着扑上来，“谁把她弄成这样？林浩天，你说，谁把她弄成这样？”

“我和她闹着玩的，没想到，她不经玩。”

金龙女一对龙拳犹如打鼓，号啕大哭，“我的天啊，你什么人啊，你真的对她动粗，还嫌她不经玩，我到底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孽障，娶的媳妇都不得善终。

王一鸣着急地拦住金太后，“太后，眼下还是治病要紧。”

白公主暗暗高兴，自己真的要死了，以金龙女的口吻，她怪不上自己，只能怪她儿子造孽，只要不怪白家就好办。她松了一口气，越发巴不得赶紧死去。

她浑身如火烧，厨娘端来新鲜的小鹿血，他端着小鹿血，托着她的脖子，“芷若，芷若，你睁睁眼，喝一点补补身子。”

“灌，死马当成活马医。”金太后抹了眼泪，上前端起碗，两手捏着她的脸颊，一碗灌进她的嘴，一巴掌拍在万兽王的头上，“你赶紧的，给我吹进去。”

一张温热的嘴对准了她，安息香进了她的口腔，气体充盈了她的喉咙，血液进了胃，真暖真甜。

医师开了方子，厨娘按方子煎了药，万兽王好不易才七手八脚硬将药汤灌进了她的喉咙，如法炮制吹进她的胃。

微烛闪跳。

凌晨，她微微睁开眼，熬了一夜的他凑过身体红着眼睛说，“你还真是个瓷人儿，经不得一点点事，我们万兽家族从小就鞭子来鞭子去，你推我打，还没有人像你这样经不了一点点事。”

她背过身，他在背后又说，“你以前就喜欢和我打打闹闹，我还以为……”

她霍地转过身，林浩天自知口误，她看着他，“我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

她知道他说谎，一生气继续背着他，他在背后说，“我知道你是瓷人儿，以后就对你小心一些，不当你是万兽人就是了，不打你，只骂你。”

她不理睬他，他满嘴胡话，一问到紧要处就编瞎话骗人。

厨娘顿顿送来新鲜小鹿血，她却没有食用的意思，推开他的勺子。

他有些为难地说，“还有几天就立夏了，本来我看你想回家，准备让你回白国过夏，不过，你这身体差成这，那就只能在王府里委屈了。”

她眼一亮，硬撑坐起来，过夏虽是小节，但白国的夏节却很是了不得，白宫主亲手烹煮草药汤清肠胃，更少不了一些应节的娱乐，套圈圈就是她的最爱。

一对纤细的手颤颤巍巍地捧住了碗沿，咕嘟咕嘟一口气吞了个精光，抹了一把嘴，他扶她重新躺下，替她细致地盖上，手一挥，让厨娘端走了鹿血器皿。

他温茂地凝视着烛光，天亮了，他吩咐王一鸣不允任何人惊扰白公主歇息，若金龙女太后来了，就说白公主已见好转，正在调养，自己一弹身子去了议事厅。

一连三日，万兽王早早回书房，温声温气地服侍她饮食，第四日凌晨，她早早起来坐在铜镜前梳头，蜷缩在一侧的万兽王舒展了一下身子，“你这是干甚？”

“今天立夏，我回家过夏。”她往秀发里别上一枝粉红的小蔷薇发簪，他慢腾腾地说，“你还没有完全康复。”

她望望铜镜里消瘦的脸颊，搓了搓两腮，直到泛上了一点红润，“还好，不碍事。”

“你这样子回去，你母后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嘀咕我待薄你，”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她郁郁地说，“没什么待薄不待薄，我本来就是府里的家奴，能回家过夏已经很恩赐了，谁还敢怪你呢。”

她初初还满心欢喜，一说到这又愁绪上了头，望着镜中的自己真是堵得慌，生怕他又强留，扔了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想反悔吧？”

见他不应答，拔出小蔷薇发簪扔进梳妆盒子，“算了，不去了。”

“想回就回吧，我让王一鸣驾马车送你，早去早回，太夜了，还是有一些寒凉。”

她怕他变卦，来不及重新梳秀发，往脖子围了一张薄纱，挡住未消褪的青紫印，走出王府门口，王一鸣已经备了车，管家正往车上搬好酒好肉，权作白家过夏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