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潇，雪茫茫。

万兽王领着见首不见尾的万兽军进了莽莽林原，一望无际的古树野林，藤蔓遍野，荆棘密布。

凛冬悄然来临，几场雪霙雪霰，林原成了冰雪世界，千枝万树一夜之间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条子。

风，住了；雪，停了。

整片雪原静得听得见雪花融化成水的声音。

薄暮时分，莽原深处传来一阵骎骎的马蹄声，几十骑全副武装的骑兵一转眼出现在狭窄的雪道上。

群鸦聚集在两道旁，悲凄的叫声打破了寂静，古树下几具断手缺腿的死尸已冻成坚硬如石的冰块。

几只乌鸦停在尸身上啄得砰砰响。雪中隐约可见凌乱的背篓，散乱的随身器具，两杆断裂的秤杆，估摸是互换物资的小民在归途中遭到了劫杀。

天残倏地顿住脚步，万兽王微微皱眉勒住马缰，摘去面具的脸孔年轻俊朗，深邃的双眼盯着最靠路边的一具死尸。

披星戴月赶路的白公主披着白斗篷在雪包下，她观察了现场，僵硬冰冻的脸上保持着惊骇万分的表情，大张的嘴巴，圆睁睁的双目，左臂齐刷刷自肩削落，刀口整齐，估计该人还来不及反应整条胳膊就没了。

视线往里，年约十五六岁的担在枯藤上，脖子上的致命伤塞满了雪，右手齐齐失去五指，指头散落在身旁……

惨不忍睹！

万兽王缓缓取下头盔向死者颌首致歉，万兽人常年征战，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抚过多少战死将士的双目，挖过多少坑葬了无法魂归故里的异乡战者。

而今，大任于身，气候恶劣，他唯有致歉。

一路披星戴月赶路，双眼布满血丝，餐风露宿的征战生活养就了他精干的肌肉。

经年不能计的征战使得他满脸沧桑，胡须丛生，取下面具的他露出右额的淡黄胎记，一条张牙舞爪凶煞恶煞的猛龙，黝黑脸膛上的龙印尤其明显夺目。

白家三王爷四王爷骑马赶上万兽王，猛然见到万兽王额头上的胎印，小龙伸伸腰，缩缩腿！吓了一大跳。

原来小龙平时遮掩在头发中，且一般偷懒睡觉，除非万兽王出征时，小龙才如梦初醒。

“王上，我妹妹左额有胎印，你右额有胎印，真是一对儿。”三王爷惊诧地说。

四王爷分辩了一下，“妹妹的是红色，王的淡黄色，模样差不多哩。”

万兽王对胎印不置一词，“你俩趁黑上路，千万记住，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外隘口，连只苍蝇也不能放进来，另外，我拨四杖四棍给你，八兄弟会直捣京都隘口的军备粮仓，半马家负责运粮，运不了的粮，不要可惜，一把火全烧了。”

“遵命，”三王爷惋惜地接令。

“不要可惜，”万兽王再次强调，“军备粮仓没有了粮食，京都王李宗瑞就不敢造次。”

四王爷领了军令揖揖手，“王上，拜托多照料我妹妹。”

“你放心，本王已将她亲手交给了母后，没有人能动她一根毫毛，”万兽王疑惑地看着四王爷。

凌晨，他好像大梦初醒，再一次拉着她跪在太后膝下，将她交给太后，太后对天发誓这一次一定看紧她，绝不让她离开自己的眼皮底下。

四王爷深深嗅了一口气，他已经闻到了妹妹的味道。

白公主朝自己的腋下嗅嗅，仙草味儿真讨厌，如影随形，小时候躲猫猫，一抓就是一个准，她为此哭了多少回。

“白芷若，你给我出来！”万兽王朝周围看一看，厉声喝道。

她冒出半颗脑袋又闪回土包后，万兽王眼尖，一颗雪弹子打过来，积雪弹了她满脸。

她从雪包后爬出来，整整白斗篷，头盔挡住了前额，低着头不敢吭声。

他气得咬牙切齿，“你还真是顽皮，今早上，本王如何说的？千交代万交代让你好好呆在母后身边，哪儿也不能去，你还偷偷跑来了，你以为我带人去吃烧烤？”

“我哥俩治不了她，交王上处置了，最好狠狠抽她几鞭。”白子武也是无可奈何，扔下她，带着四王爷匆匆回了白国士兵的阵列。

不一会，一支整齐的队伍离开了万兽军向白国进发。

他恨铁不成钢，食指戳得她脑门子生疼，“你还真是找打，你这一走，母后不知急成啥样。”

“我留了纸条给母后。”

“我母后找到你，非踹死你不可，你怎么留的？”他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我生要和你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她赌气地说。

他顿时消了许多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你真不怕死？”

“你都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干脆和你一起死，一起投生，你不孤单我也不寂寞，还懒得你以后费劲找我。”她涎着脸往他身上凑。

深红袍子的半虎王向万兽王揖揖手，半虎军趁着夜未黑也带兵回了凡岛。

这下，白公主始放下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万兽军的倾巢而出只是惑敌之策，远去的白国士兵和半虎军就是保卫白国隘口的精兵良将。

风，捎来远方的呜咽。

天残披散着像仙女秀发般的晶莹透亮的纯白马鬃，丝缕不乱，水莹莹的双目机警聪慧。

倏地，它竖起两耳，轻嘶一声。

紧靠白马的鹿王爷座骑地缺前膝半跪将耳朵贴在地上屏息聆听。

地缺起身后表情惊诧，狂嘶不已，几十匹战马交头接耳，磨肩擦鼻，抖肩踢腿，骚动不安。

万兽王抚摸着天残的脖颈，连连吁了几声，天残始安静下来。

呱呱呱！

一群乌鸦飞来停在树枝顶上，聒噪兴奋，更显得凄冷和寂寥。

传说，乌鸦是死神最忠实的使者，边关有阅历的老人提及乌鸦就会说道说道。

多少恶战之前，都会有大群大群的乌鸦聚集。

灵性的乌鸦从长年累月中习得异族的杀戮时机，它们能闻到死神来临的味道。

此时，它们黑幽幽的眼睛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像看着一堆堆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