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再来。

“箭有毒，护体！护体！”半熊王粗野的嗓音在石碉堡内到处回荡。

万兽王高喊白公主去协助治疗室，她来不及细想，几步冲进治疗室，地上躺着中箭的士兵，插不下脚，医师还在最里边忙成一团。

抬人的侍卫协助取箭，有诊治经验的帮助敷草挤毒，李宗香烧水，一些伤兵吊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擂着药草。

两阵箭雨后，外面的世界安静了。

仿佛城墙上没有四千名万兽军，外面也没有四十万异族，李宗香抬起沾满烟的黑脸蛋，被柴火熏得眼泪直流。

难闻的气息挤在狭小的空间，漂浮的黑色小粉尘腥臭刺眼，白公主从灶膛举起火把，空气中噼里啪啦地爆着火星子，空气清新了不少。

外墙刹那人声鼎沸，她放下柴火，冲出治疗室，伙头军也上了城墙，提着武器与士兵并排站在一起。

万兽王一身深黑战袍，双腿齐肩站在城墙上眯眼眺望着蠢蠢欲动的敌军。

白公主站在士兵之后凝视着他的侧影，微微斜着头说不出的喜欢和景仰，万兽王好像侧面也生得有眼睛，回头冲她微微笑。

这一笑，笑得她心动神摇，传闻白公主看不上粗犷的万兽王，逃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左卫看出来，白公主对万兽王是真心的喜欢。

白公主愣神之间，万兽王与一众贴身侍卫已消失在城墙上，敌军中央发生了骚动，密密麻麻的异族呐喊着冲过来，一波一波黑浪向城墙上涌来。

墙上羽箭齐发，前头的异族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地，羽箭挡不住凶猛的攻势，抬着梯子的士兵倒了，又有人提着梯子继续前跑。后面的士兵踏着尸体和伤员冲过了警戒线。

白公主搭箭专射抬梯子的敌兵，箭无虚发，一支支箭与异族在空气中赛跑。

异族身长腿短，生性灵活，十指如壁虎般粘在石墙上，半熊王抡起两柄铁锤，敲着刚冒头的脑袋，一锤敲破一颗脑袋。

半豹王的长矛挑不及涌上来的人，一脚踹翻了一整梯挂成葡萄样的士兵。

一时之间，鬼哭狼嚎，地动山摇，一个个异族栽下城墙，木梯上的异族仍犹如蚂蚁往上蠕动。

尸体担在城墙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城墙往下流，冰天雪地里，阳光照耀着一座鲜红的城墙。

城墙之上的万兽军英勇无惧，城墙外的异族丝毫不让，白公主的箭射完了，从背上抽出双剑，李宗香也顾不上烧火，顺手捡了一把大刀冲上了城墙。

城墙下堆满尸体，城墙上倒下不少受重伤的万兽军，白公主不得不和李宗香两人合伙抬重伤兵进治疗室。

几名医师还没有完全处理三百多名中了紫金箭的伤员，转瞬又搬来了流血不止的重伤兵。

她满身满脸的污血，顾不上擦脸，搬来火麒麟擂成粉末，李宗香忙不迭地将药末送到医师身旁，正忙得不可开交之时，白子略赶着马队送来一批娃娃参。

白公主惊喜交加，两人来不及交谈，白子略背着他特有的包袱提着剑冲上城墙。

此时，城墙下万兽军和异族已短兵交接，嗷嗷叫的万兽军将异族赶出五十米开外，所到之处，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白公主不能再耽搁在治疗室，一手拖着一条尸，来不及拖进城墙内，扔进浅地，一把火油浇燃，就地燃起熊熊火花。

来不及焚烧的死人变成了活死人，张牙舞爪扑向活人。

新的活死人还不听号令，魑魅魍魉王也没办法让“他们”知道谁敌谁友。

万兽王吹响了退兵号。

万兽人迅速回辙，相互搀扶着站在城墙上，城墙下，活死人与异族纠缠一起，咬的咬，打的打，看得城墙上的万兽人十分过瘾。

眼看打得差不多，战鼓齐鸣。

这一仗从清晨干到日暮，万兽军倒下不少，但异族也没能取下石碉堡，眼看天色已黑，异族不得不鸣金收兵。

半熊王左脸被劈了一条长口子，露出猩红色的肌肉，带领着半熊军在大坑里焚烧异族尸体和活死人的残骸。

熊熊燃烧的大坑吞没了之前还鲜活的异族，还能行走的万兽军纷纷翻弄着尸体，将半死不活的异族扔进火坑，将受伤的同伴抬回治疗室。

白公主一路奔跑，沿途喊着万兽王，张一彪伤得不轻，拄着拐杖寻找同伴。

一片血红的雪地，遍地断手断足，受伤的万兽军相互搀扶着往城墙方向挪动，一堆红色的庞然大物靠着树干坐在雪地中，头发里的血液已结成了冰条子，唯有那把陌刀仍旧闪着寒凛凛的光芒。

陌刀！

她扑上去跪在旁边，急着抚开散乱在脸上的乱发，他的一对深褐色的眼珠子微笑看着她——他的贴身侍卫，“王一鸣，万兽王呢？他在哪？”

王一鸣累得说不出话，抬起手指指向前方，一具庞大的血人散乱着头发拄着长矛，一矛将未气绝的异族捅得没有了气息，从死尸身子底下拖出一个人来，又继续往前寻找。

“浩天，”她两腿发软，颤抖着喊了一声，血人转过了脸，除了一对眸子，糊满了粘乎乎的血液和泥污，她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

他的脸抖动了一下，从死尸身子底下拽出一个人，扶他靠树坐着，她连滚带爬跑过去，将敌人死尸拖进凹坑，一个未死净的人攥住了她的脚脖子，她一脚将他踢下去。

尖利的唿哨响起！

他终于找齐了自己的五十侍卫，半熊王从死尸中清理出一条马道，半马王的运输队往马车上抬着伤兵，血人林浩天将他重伤的侍卫抱上马车。

最后一辆马车，他躺在马车上，膝盖露出白骨，她心疼地扶着他的腿，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一夜之间，庭院躺满了人。

天上飘起了雪花，李宗香在庭院上拉起拼接的帐篷，白公主取着火麒麟药末，疯了似地跑回石室，被子下的万兽王仅穿一条裤衩，全身上下大小不一的伤口。

她跪在他面前黯然泪下，他握住她的手，“傻丫头，不哭，你应该开心得合不拢嘴，你丈夫活着回来了。”

“我哭你疼，全身都是口子。”

他咧嘴笑笑，“你还是出去，让医师帮我治伤，等一会，你再进来。”他还不知道，医师即使没有累趴下，也处理不完治疗室的伤员。

受伤较轻的侍卫瘸着腿进去清洗伤口，涂上药粉，到处都是肌肉烧焦的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