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伤口，程临渊将他衣服下摆拉好，温声问道：“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跟我示意一下，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的。”

等了有一会儿，程临渊忽地前倾身体，一手从苏献腋下穿过，另一手捞过两只腿弯，将人稳稳抱在怀里，站起身来，抬步往门口走去。

终于，怀里的少年身体僵硬，似要挣扎，但又没力气。

程临渊垂眸和少年对视。

苏献黑沉的瞳孔微微收缩，显出一种隐隐的慌张和震惊。

整个人就像是突然鲜活过来的画，透出几分生命力。

瞧见此，程临渊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神情却颇为无辜，“那针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你现在应该还动不了的。”

说着他还有些坏心眼地将怀里的少年轻轻掂量一下。

瞧见那双黑眸又添了一分鲜活的恼怒，才重又稳稳抱好，他唇角笑意扩大，“放心吧，我的力气很大，不会摔着你的。”

少年人，果然还是要有些活力的好。

苏献表情去得很快，在发现挣扎无果后，重又闭上了眼睛。

只是，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明亮眸子在他脑海里停留了片刻才消散。

……上次有人对他这么友善地笑，是多久之前呢？

再之后程临渊没再闹他，在家里一众佣人有些震惊的目光中，稳稳当当地将人放上车后座，还细心妥帖地为他系上了安全带。

*

程临渊把苏献交给医生，又嘱咐老管家亲自跟着照料，这才去打了破伤风，包扎了伤口。

等苏献检查一圈下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外面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程临渊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就见那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医生一脸的愤恨，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社会的蛀虫。

原因很简单，老医生接收病人瞧见这可怖的惨状后，第一反应是要报警，马上报警，这纯纯的虐待啊！

尽管听了老管家解释说并不是他家少爷干的，但还是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程临渊微抽嘴角，只得表现出更加虚心请教的模样，细细问询苏献现在的身体状况和调养方式，他甚至还专门拿出了个本子边听边记。

这才让老医生的脸色和缓不少。

交代完毕后，老医生幽幽长叹一口气，“那孩子实在是可怜，既然决定要照顾他，就不要丢弃，不要给了他希望又剥夺，那对他而言更是残忍。”

程临渊连连弯腰，表示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他，不再让他受半点委屈。

刚说完，他就短暂陷入沉默，有些汗颜。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在对老丈人求娶他的宝贝女儿啊？

*

听完老医生交代，程临渊去接苏献回家。

敲门前，他透过病房门上的透明小窗朝里看了一眼。

苏献安静坐在病床上，眼神死寂，仿若空无一物。

窗帘缝隙中有昏黄夕阳投射而入一道光，刚刚打在苏献身前，和他错过。

程临渊轻敲房门，等待片刻朗声开口，“苏献，是我，进来了。”

推门而入，他神情自然地绕过苏献的床尾，来到窗户前，伸手将蓝色窗帘一点点拉开，让暖黄的阳光铺洒开来，将屋内的昏暗和沉寂尽数驱散。

他转回身，姿态闲适背靠墙壁，看向终于沐浴在阳光下的瘦削少年，眉眼弯弯，语气轻松，“暖洋洋的，晒着真舒服。”

苏献不回话，程临渊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闲聊，“小孩子还是应该多晒晒太阳，正是长高的年纪，要是缺钙，长不高可是一生的痛。”

苏献眨了眨因为瘦削而显得过分大的眼睛，视线终于挪到了几步之外对自己笑得有些狡黠的人身上，终于聚焦。

程临渊露出一口白牙，“你现在还有几年再长的空间，别担心。”

“不过现在呢，外面天快黑了，我们也得回家了。”说着，他朝苏献歪了歪脑袋，“你是想要我抱你回去？”

眉头轻轻拧起，苏献眸中抗拒的意味渐浓。

这是在示意他不愿。

而程临渊有些坏心眼地假装没看出来，他提步靠近，伸手过来作势要抱，就听嘶哑的声音极轻地响在病房里。

“……走。”

满意地弯了弯眼睛，程临渊从善如流停下靠近，伸出手，“要是没力气你可以扶着我。”

苏献没有借力，垂下眼帘，自己动作极慢地穿鞋下床。

过程中，程临渊没有丝毫催促意思，安静地以同样的步调跟在身后。

*

黄昏时分的医院，人群来往算不得少，各自行色匆匆。

而速度缓慢的苏献在人群中就显得有些异类了。

程临渊走在苏献身侧护着，在身侧有人即将撞过来的时候就伸手挡一下，以确保苏献不被撞伤。

每当有人觉得苏献这病秧子碍事，皱眉怒目瞪过来时，程临渊就会表露出歉意，主动放低姿态道歉。

“抱歉，我弟弟身体不好走得慢，给您添麻烦了。”

他人生得高大俊朗，衣着干净得体，气质温和矜贵，含着歉意笑容看过来的时候，轻易使人十分的怒气便去了七分。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人还生了一张足够赏心悦目的脸。

程临渊陪着苏献慢慢走，从三楼到一楼的距离愣是走了快十分钟。

远远的，有急切叫喊声由远及近。

“有紧急病人！麻烦让让！”

与此同时，两人面前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散开，留出一道狭窄的道路。

尽头有好几个穿白袍的人推着病床而来，为首的护士神色焦急，边伸手挥舞示意人群让路，边大声吼着。

眼看就要撞上，程临渊没空再等苏献慢悠悠地挪了，于是当机立断，伸手揽着身侧人的腰，将他抱在怀里，迅速往旁边大步迈了几步，避让开道路。

苏献双脚离地，身体失衡，鼻尖轻轻擦过程临渊的侧颈。

一股极淡的血腥味钻入鼻尖。

莫名的，他轻轻动了动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