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热气蒸腾过后的少年苍白的脸上多了丝血色，看上去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程临渊满意点点头，将先前抽空去温的牛奶递了过去，“按照我的口味放了点糖，要是不喜欢或者喝了不舒服就不喝。”

苏献伸手接过，指尖和程临渊的轻轻擦过。

带着明显甜味的丝滑牛奶滑入喉管。

又条件反射似地开始反胃。

苏献熟练地用手捂住嘴巴，拧着眉头强行咽了下去。

满足和厌恶两种情绪同时在体内升腾，拉扯着他的情绪。

手里的杯子被抽走，苏献抬眸去看程临渊，嘴唇嗫嚅一下，“对不起……”

“抱歉，我应该拿清水上来的。”程临渊眉头微蹙，他将杯子里剩余的牛奶仰头一口喝了，转身朝门外走去，“你等一下。”

直到程临渊重又倒了杯温水回来塞进他手里，苏献才从怔愣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眸子瞪大，视线落在程临渊形状姣好的唇上无法移开。

察觉到这直勾勾盯过来的视线，程临渊有些不明所以，微挑眉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不、没有。”苏献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垂下了眼帘。

程临渊瞧着勾起嘴角，心情甚好。

只要这小子不再顶着一张麻木绝望的脸在他面前晃悠，程临渊都觉得心情不错。

“去睡吧，床上。”他一指宽敞的床。

苏献的视线落了过去，眨了眨眼睛，“那您？”

“你，要不就喊程哥，”程临渊纠正道，“我睡旁边的软沙发。”

“我从小就喜欢睡那里，特软特舒服，有机会你也来试一下，但今儿不行，那儿是我的地盘。”他做出一副护食的模样，笑着把苏献往床上赶。

关灯后，屋子里又重归寂静。

苏献躺在柔软的床上，鼻尖尽是和程临渊身上如出一辙的淡淡清香，一点点蚕食着他原本牢不可破的心理防线，像是被撬开了硬壳的蚌，被迫但又无法控制地露出了深藏的软肉。

眼前还是那片将他和整个世界隔绝的黑暗。

只是这一次，苏献清晰地在这片黑暗中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均匀，绵长，就像是那个人一般，包容平和。

程临渊……

苏献无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然后数十年来第一次，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噩梦。

【救赎值+5 当前救赎值14/100】

*

程临渊悠悠转醒，揉了揉因为蜷缩了一晚上而有些发酸的手脚。

侧头看见苏献已经没了踪影。

刚出房门，他隐约听见楼下有不和谐的吵闹声，于是提步朝楼梯口走去。

“这苏献少爷也真是，吃不了就别吃呗，受这么多苦还浪费粮食，吐这满地也还要我们来收拾！”中年女音压低的嗓音里全是抱怨。

另一道女音则把声音压得更低，“害，什么少爷！我可听说了啊，他家里人可都没了，死得可惨，说不定他就是个……”

程临渊便是在这时候，看到了站在拐角阴影处的少年。

他面无表情，低头安静听着，仿佛一缕游魂，将要彻底溶于黑暗。

“……不吉利的命！”这嗓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仿佛这就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苏献似有觉察，缓慢抬头和程临渊对视过来。

那一瞬间，他因为瘦削而显得过分大的眼睛里慌张局促的神色一闪而过，身体瞬间紧绷，手指抓住裤缝，然后嘴唇嗫嚅一下，朝程临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意。

程临渊呼吸微微一滞，觉得心都揪了起来。

那女音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哎呀，这可咋整啊？你说我们少爷非要把这人留在身边，万一又出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说我们……”

程临渊瞧见少年脸上勉强挤出的笑意霎时间僵在了脸上，瞳孔微缩，然后狼狈地低下了头去。

深吸一口气，程临渊大跨几步来到垂头不语的少年面前，抬手揉了把他头顶黑发，温声开口，“没有的事儿，别瞎想。”

看苏献身体依然紧绷，程临渊转头下楼。

脚步声惊动了站在楼梯口角落凑头在一起嘀咕的两位女佣，她们慌张分开，又回过头，视线对上了程临渊有些冷的神色。

“少爷……”

程临渊抬手轻敲了下扶手栏杆，声音中透着冷意，“如果你们觉得在程家工作委屈你们了，那可以去找管家结工资。”

俩女佣瞬间脸色煞白，慌张对视一眼，连连弯腰腰头，“不是，少爷我们错了，不委屈，一点儿都不委屈！”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让我听见不该说的话。”

“是是！”两人慌忙应是。

程临渊敲打一番便也让她们走了，微提声音朝楼上喊道：“阿献，下来吃早饭。”

*

程临渊让管家带着屋子里的佣人退出去，自己盛了两碗清粥从厨房拐出来，对苏献朝位置上微抬下颌，“坐呀，别愣着了。”

看人安生坐下，程临渊用勺子送了一口，温热顺着喉管一直暖到胃，舒服到眸子微眯，他还不甚优雅地咂摸下嘴，侧头看向苏献，“今天阿姨这手艺特别好，香浓软糯。”

说完，他将鼓励的眼神递过去，“你要尝尝吗？”

苏献低头看粥，又抬头看过来，犹豫着开口，“……我会吐。”

吐脏了，污了你的眼睛。

程临渊眨了眨眼睛，“可我想跟你一起分享美食。”

“……”苏献望着那双澄澈的眸底，沉默半晌还是没有再摇头，端起碗小啄一口。

刚入喉管，他脸色一变，眉头皱得死紧，放下碗就要往洗手间里冲。

程临渊眼疾手快，将手边一早备好的小盆递过去，“用这个。”

等苏献缓过劲儿之后，他又将纸巾递过去。

苏献黑沉的眸子因为难受而微微泛着水光，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初见时拒人千里的冰冷和阴郁，看上去竟有几分温软的意味。

程临渊见他没接，干脆又倾身向前一点，替少年擦了唇边脏污。

“味道如何？香吗？”

说实话，苏献虽然能尝出酸甜苦辣等味道，但无论哪一种，对他而言都只是厌恶和折磨。

然而这次，他看着青年望过来的吟吟笑意，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香。”

【救赎值+2 当前救赎值1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