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临渊艰难开口，“恩恩也知道江厌的秘密，我不可能送她回人类基地。”

“她只是个小孩子！”韩默胸口猛地起伏，像是随时会一口气彻底憋在胸口，再也吐不出来。

“我不可能拿江厌去冒险。”程临渊依旧不为所动，但给出了另外一个承诺，“不过我会护恩恩周全的。”

“你不可能永远护着她，以江厌对你的占有欲，也不可能一直容下恩恩。”即使已经陷入极致的虚弱，韩默的眼光依旧相当毒辣，直指问题核心，“而且恩恩需要的，不只是活着。”

“在基地，有学校，有同伴，不用担心丧尸随时来袭……”

“至少在那一天来临前，能让恩恩过两天正常孩子该过的日子……”

程临渊微怔，这才从恩恩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将视线转过去，和韩默沉沉对视上，“你什么意思？”

韩默苦笑一声，“这不难猜，人类这么对江厌，当他有了能力之后，自然会采取报复行为。”

“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孽。”

程临渊倒是有些意外地看韩默一眼，“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这么说的军人，其他人都觉得江厌就应该受那些苦。”

韩默语气很低，说得很艰难，但也非常真诚，“我是吃着江厌的血肉才能活到今天的，就方才，我也是注射了从江厌体内提取的血清，才没有变成丧尸。”

“我很佩服他，有时候把自己带入江厌的境地，受到那样的对待，真的，想想我都支撑不下去。”

“江厌比我厉害。”

程临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叹一口气，“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极端的情景下相遇，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

韩默朝他艰难地笑笑，“是有些遗憾。”

见韩默还跪在地上，程临渊顾及到身后有个疯狼崽子在虎视眈眈，也不便上前去扶，干脆也以一个朋友之间聊天的姿态放松盘腿坐在地上，“我能像你打听些关于阿厌的事情吗？”

韩默自然点头，他理了下思路，开始讲自己知道的事情。

*

江厌的父母都是基地的普通研究员。

而江厌在约莫五岁那年，忽然高烧不退，送到医院抢救无效，盖了白布，但没曾想在众目睽睽下，心脏又恢复了跳动。

死而复生的奇迹很快传遍了整个人类基地。

随后江厌的父母便亲手将儿子送入了实验室，并且亲自参与了一系列实验。

毫无意外，成果斐然，他们也因为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而一路高升。

那之后三年的某天，实验室里的丧尸忽地集体暴动，破坏了全部的安保设施。

军方搭进去很多人去找江厌，只抢回了一些残破的血肉，无奈之下只好不断连续轰炸实验室，这才成功阻止这场浩劫在人类基地里蔓延开来。

江厌的母亲也在这次事故中不幸罹难。

再之后，人们便惊悚地围观了那块血肉慢慢生长扩大，直到最后变成了人形模样。

自此，便再没有人把江厌当做同类来看。

大家都背地里叫他“怪物”。

从前还因为同为人类的身份和同理心而有所顾忌的实验再没有了束缚和顾忌。

从血肉入药，到被当做吸引丧尸的诱饵投放等种种，不一而足。

而江厌的父亲，现今已经成为了人类基地的首席研究员，风光无限。

*

程临渊听的过程中眉头都是拧得死紧，虽然其中的大部分内容他已经猜了个大概，尽管没有丝毫语言天赋的韩默所用的都是最平铺直述的话语，但程临渊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被这般对待，黑化到想灭世还真的不能怪江厌。

是我也要黑化。

程临渊烦躁又头疼地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压着情绪补充问了下细节。

就在此时，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自身后的黑暗处响起。

江厌回来了。

程临渊正准备起身去接，身前的韩默却忽然跟恩恩招手，唤她过去。

程临渊起身的时候，余光瞥见韩默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手掌附上了恩恩脆弱的脖颈……

那手掌开始一点点收缩，而恩恩脸上的迷茫瞬间退却，转而变成惊慌和痛苦，伸手去扒拉自己脖颈上的铁臂，但毫无意外纹丝不动，只能徒劳地发出濒死的呜咽声。

“唔……疼……不要……”

程临渊瞳孔猛地一缩，尽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韩默为什么突然对恩恩下手，但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先一步行动了。

他迅速窜了过去，伸手要去捏韩默的手腕。

韩默似乎本来就没打算真对恩恩下手，反而是在程临渊过来时，迅速放开，用尽全身力气朝他扑过来，左手成爪扣向全无防备的脖颈处。

这便是江厌听见不寻常动静时，加快脚步推门看见的场景。

于是乎，当程临渊情急之下手掌穿透韩默胸膛的时候，身后亦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

“砰——！”

子弹贴着耳边擦过，旋即是陌生味道的血肉在面前炸裂开来，几乎染红了整片视野。

手掌穿过温热和黏腻的血肉的感觉让程临渊想要战栗尖叫，但喉咙像是被人生生扼住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瞪着韩默。

韩默半个脑袋已经是血肉模糊，原本扣在程临渊脖颈处的手转为抓握住他的衣领，身体因为脱力而往下倒去，手脚躯干各处都因极致的痛苦而在一下下猛烈抽搐着。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程临渊被带着微微前倾身体，对上了韩默的眼睛——逐渐涣散但又努力聚焦，写满痛苦绝望但又无比坚定的眼神。

他的嘴巴每张合一次都会有大口的血满溢出来，吐出的声音无限接近痛苦的气音，但却清晰地传入程临渊的耳朵里。

“……求、你！”

没等程临渊挤出什么回答来，韩默已经瞪着他彻底失去了生息。

他彻底倒下时，胸口破碎的洞还在不断涌出大股鲜血，浸润入暗色的泥地，破碎的半边脑袋里流出红白相间的未知物，而仅剩的那只瞳孔终于扩大涣散，却没有闭上，就这样望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