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呵斥一声，巨型蠕虫瞬间停止颤抖蠕动，瑟缩起身体，尖利凄惨的叫声逐渐放低，又变回了原先的诡谲绵长。

“……王。”

沈怀烛见程临渊拧起眉头，焦躁难受的模样，又扫一圈周围遍地打滚，痛苦哀嚎的人群，眉眼里尽是阴戾，再次沉声开口，“滚！”

巨型蠕虫透明身体扭动几下，数以千万的眼睛同时眨动，它用不甚熟练的语言在表达自己的请求，“王。”

“请、同、我们、回去……”

沈怀烛眉眼沉沉，迅速思索。

要杀死面前的蠕虫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即使他能在一息之间将蠕虫彻底吞噬，那么在这短短一息之间，也会有无数条性命被夺走。

就连程临渊这边也不能说会万无一失。

不能赌。

如此一来，便只能先将蠕虫带离这片空间再说。

思索片刻，他对身侧的程临渊轻柔开口，“平安，我先离开一下。”

“我会留部分黑雾在你身边，所以不用担心。”

“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伸出手仔细将身侧人脸颊上因黏腻汗水而沾上的发丝拨下，轻柔挽至耳后，又捏了下冰凉的耳垂才放手。

程临渊一直拧起的眉头在此刻舒展，他抓住那下垂远离的手，兴奋开口，“怀烛，我联系上闻予他们了，你再坚持一下！”

通过系统联系上闻予和闻犽其实并不难，重点是让他们俩下床。

方才他是直接让系统给俩人放了一耳朵震耳欲聋的大悲咒，才成功打断了正在兴头上的俩人……

“原来是你小子……”许久没听过的声音凭空而现。

说曹操，曹操到。

闻予一身纤尘不染，仙风道骨地自虚空中跨出。

他环视一圈周围，面色瞬间变得凝重，腰间长剑嗡鸣而出，周身懒散气质瞬间褪去，变得锐利且深不可测。

他面无表情地和无数只赤裸着恶念和杀意的眼珠对视，却在瞧见凝结而成的不祥黑雾时瞳孔微缩。

猛然转身，他望向黑雾源头的沈怀烛，表情由惊愕逐渐变得沉凝，“你……”

程临渊心里猛地一跳，心想大哥您可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掉链子啊，忙挡到沈怀烛身前，开口解释，“前辈，怀烛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我们现在应当先对付外敌！”

闻予身形一闪，来到两人四五步之外，然后在程临渊瞪大的眸子中，弯腰恭敬行了一礼，“沈师叔。”

“？”程临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沈怀烛已经淡漠颔首，他言简意赅，“护住他们，其余不用管。”

说罢，他低头嘱咐已经呆住的程临渊，让他待着不要乱跑后，自己便一步步往前踏出。

闻予应“是”，随后从随身空间内取出一个古朴罗盘，催动后扣于地面上。

下一秒，巨大阵法自他脚下显形，将街上所有人都囊括其间。

人们的痛苦呻吟声瞬间停止。

随后，程临渊就见闻予施施然地拍了拍自己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自己身边来唠嗑了。

他递过来一个戏谑的眼神，“看不出来啊小妖，摇身一变成我师叔娘了？”

程临渊被这一声“师叔娘”给雷了个外焦里嫩，瞬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前辈您可别这样叫我，咱们各论各的。”

“不过，您不去帮忙吗？”

程临渊蹙起眉，有些揪心。

主要沈怀烛的单薄（？）的背影在长相恶心的庞然巨物面前实在是太过于弱不禁风，他担心沈怀烛吃亏。

闻予感慨一声，“沈师叔可不需要我帮忙，两百年前，这种层次的妖邪，他一剑能斩仨。”

“而如今，沈师叔的气息可比之前恐怖多了。”

果然，程临渊就瞧见，他眼中“弱不禁风”的沈怀烛将巨型蠕虫逼得步步后退，而来不及后退的部分被黑雾迅速蚕食殆尽。

巨型蠕虫渐渐变成大型、中型、小型、最后只剩下一只眼睛，瞧着还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

它扭动着身体，痴心不改。

“王……”

“我们会、再来、接您……”

沈怀烛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下，声音低沉冷漠，“我不是你们的王。”

*

瞬间，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影一松。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纷纷四散奔逃而去。

这次，再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这惊恐的源头还是长街中心脚下黑雾翻腾的男人。

在他们的视角，看不见透明蠕虫，他们只知道那个男人能凭空变出黑雾，所有辱骂过他的人都已经无比凄惨地炸裂死去了……

*

沈怀烛并不在意，他回身朝程临渊走去的时候，有个慌不择路的小孩不知怎么就跑错了路，撞在了他的小腿上，踉跄着瘫倒在地，哭声再也止不住。

撕心裂肺的尖利哭喊声就像是带来死亡的号角。

长街短暂陷入寂静。

人们闷头狂奔，只有一点他们心知肚明——这小孩儿死定了。

但凄厉的惨叫声却迟迟没有传来，反而是哭声渐渐止住，于是胆大的回头悄悄去看。

就见男人周身形容可怖的诡异黑雾已经消失不见，他弯腰，动作不算娴熟地将小孩儿抱进了怀里。

沈怀烛环视一圈，和某位表情惊惧扭曲，几乎已经是吓到呆滞的女人对视上，然后迈步走近，将小孩递过去。

“谢、谢谢……”女人将孩子抱进怀里，终于是彻底脱力，身体软倒在地，失而复得的巨大起落让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压抑的哭声终于从紧咬的牙关里溢出，并且逐渐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小孩也被母亲的情绪感染，也重又“哇哇”瘪着嘴哭了起来。

哭声响彻天空。

有人强撑着恐惧逃窜的身体彻底脱了力，也试探着哭出了声。

寂静随着死亡的阴影褪去，长街终于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