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池惘一早便带了一队兵马轻装离去。

云之自己待着无聊，跑到了宋十六的故乡，渝十一洲，也就是如今的南国渝城，一口气买了好几十本宋十六的话本子。

本土贩卖，品类多，也不会有什么抄录谬误。

出来正巧听见有人说书：“神生来庇佑凡人，爱众生。要说这最爱众生的神有哪些？必然就要算上浮梦女咯。”

云之听着浮梦一词耳熟，停住了脚步。

“话说千万年前，天地初开。有这样一位神仙，被称为浮梦女。浮梦女爱苍生，最看不得人间分别疾苦，于是创造出一种法术，能让生人与已死之人在晚上的睡梦中团聚，是以人称浮梦女。而这年间，北海有一座最高的火山，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曾是岩浆四溢的焦土，数百万的生灵被火山漫出的岩浆吞噬，天地之间热气蒸腾。天上有神浮梦女，见凡间炼狱一般，悲痛至极，试尽所有办法，耗尽了法力想压制火山喷发，但依然无果。”

一个听众小声道：“北海不是一直传着雪山吗，这火山还是头一次听。”

云之在后面默默点头，表示一样疑惑。

另一人回答道：“雪山那是万年前的传说，火山可就是远古传说了。但都是传说，嘿，谁知道是真是假，有没有神还难说呢。你没听说北海压根儿没有山呢。”

云之听了又点点头，有道理。

说书人继续说着：“最终，浮梦女做了一个颠覆人间的决定，她将自己的神魂身躯困守火山，隔绝了火山与外的联系，数百年后终于将火山降温，凡间一切回到正轨，而浮梦女也不复存在了。”

台上说书人缓缓摇头，台下一片唏嘘，虽不知真假，大多数人也难免为浮梦女舍生为苍生的大义感动。

这传说中的浮梦女所做之事，倒与阿梦相似。但真要有这么个神通广大又顾念苍生的浮梦女，多少消息也会透露到妖界。莫非阿梦也是知道人间这个传闻，效仿浮梦女？

云之抱着书回到西国，池惘依旧不在，等云之看了好几日话本，出去看了好几次，都只有一个小士兵守在门口。

之前他要看话本，被池惘打扰，如今没人打扰他，他虽然能好好看话本子，但是突然就半个字看不进脑子里去，还真有点想池惘了。

“瘾犯了。”云之撑着脸坐在帐外喃喃道。

小士兵悄悄转头看了他好几眼，身子却一动不动，始终恪尽职守地守在门口。

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小兵先进了军营，大呼：“世子殿下回营了！”

将士们心中始终挂念丹王，故而称池惘依然是世子。

云之看见穿着一身黑甲的池惘骑马进来时，毫不遮掩地望向他，池惘只对着士兵声音浑厚地说了一句半个时辰后动身，便下马朝着云之跑来。

“国师，想不想我？”

云之道：“想啊。”

池惘指着眼眶委屈道：“我也想国师，国师你看，我眼睛是不是都青了，这几日想国师想得都睡不着。”

云之托着下巴，道：“确实变丑了。”

“国师嫌弃我了吗？”

“不嫌弃，没有很丑。”

池惘闻言，拉着国师往帐内走，拿着铜镜照了半天才失魂落魄地放下。

“我变丑了。”

云之双手捧着池惘的脸，道：“我就喜欢丑的。”

池惘脸颊被挤得圆圆的，嘴巴也嘟起来，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反正，变丑了国师也得要我。国师逃不掉的！”

“好。”云之捧着脸亲了一口。

池惘腼腆地笑了一笑，随后道：“对了，国师，我这次还带来一个人。殷弗你认识吧？”

云之道：“不太熟，我认识他妻子多一些。”

“是这样，他妻子被宣王关起来了，他本来是出来找救兵的。殷家军中威望极高，若是归于我的麾下，必然是如虎添翼，胜算能有九成了。既然他妻子与国师熟悉，那就单单这一层也必救不可。”

“嘶。”云之想起皇帝对他利用完就要抛弃的意思，道：“那宣王如今是要将妖兵都杀了？”

“是啊，我也才知道，殷夫人居然是妖。”池惘道：“皇都里的人来信说是因为有妖破除了宣王禁锢妖的法术，才引起骚乱，宣王担心妖物齐聚与他作对，所以打算放弃他养的所有妖物，准备了祭坛，五日后就要将妖物全部灭杀。”

“五日！”云之回头抱好还没看完的话本，立刻道：“那赶快动身啊！”

“我已经安排好了，国师与大军去下一个营地，我领一千人潜入进去劫法场就成。”

“我不去你救得出来人么？”

池惘将国师手里的话本顺出来，规规整整放回床头的柜子上，道：“可以的，国师不是不能插手吗。这部分还能算上是凡人的争斗。”

“那你......”

池惘说道：“我会快去快回的。”

*

这一等，又是半个月。云之掰着手指算，离池惘十九岁又只剩几个月了。二十岁一死，他直接冲上天宫去。

他正思索着，这地面又是一抖，把桌上的茶杯都抖了下去。

这几日总是这这样，听说还是从北国那边连着震过来的，莫非又是天灾？

但震动的幅度不算大，持续时间也不久，与天灾来势汹汹的那种不太相同。就是偶尔断断续续的，倒惹得人心惶惶。

云之看话本看累了，打算起身出去走走，刚起身就见到地上横了一截冒出土的白根。他确信在他之前看书时还没有的。

云之凑近，却隐隐听到了从前在金殿门口那腐尸水会浅浅低吟的幽歌。

“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云之蹲下身，温和问道。

白根上沾着泥土的残须微微一晃，一道苍老又空灵的声音从树根中透出，“迭离......”

“你知道迭离？”云之顿了顿，想起这是从北国连绵过来的异动，再一看这根系，不免想起北海，“你是老榕树？”

白根不正面回复他的话，只自顾自说道：“迭离，回来了。”

云之有些急促，“老人家可否告诉我，迭离到底是谁？”

“迭离，好孩子。”

云之越听，越觉得老榕树神志不清，莫不是真睡了几万年还没睡醒。但还是耐着性子问：“前辈，迭离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