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净化失去斩鬼人身份，是很少见的。相对而言，被恶鬼杀死，或是在天劫中陨落，则经常能见到。”李清夜仰望天空说道。

“这也是绝大多数斩鬼人的最终归宿，”瑟琳娜接了话，“你能看见的每一位斩鬼人，不管是天才或是大人物，在他们背后，都有很多死去的同辈英杰。”

两人带着伤感诉说。

李林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

觉得柳如烟会挺不过这次天劫吗？

与其这样想，放空心思静待结果都会更好……

“也许最终谁都会死去。但在最后一刻到来前，多考虑一些活着的事会更好吧？”李林说。

“你还真乐观，”李清夜凝视李林片刻后，又撇过脸，望向高空，“你认识李剑心吧？他是李家下一任家主的热门候选人。

但你可能不知道，他的父亲李归一，共育有99位儿女，他只在其中排行第90。

在他之前的，觉醒的哥哥或是姐姐有将近20人。其中大约半数死于与鬼物的战争，剩下的又半数死于天劫。

哪怕曾诞生了一位被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人物，二十岁不到便升至了六级得道境，但终究在得道中段的天劫中，不幸陨落。

如今李家家主一脉，存活的斩鬼人只剩四五人而已了。

我所见过的哥哥姐姐们，大多消散在了尘埃里，被遗忘……”

惨白的雷光一下一下洒在她的脸上，像年久失修的老灯具一样，带着回忆的感伤。

李林没想到她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情绪里。

抬头望一眼天空，银蛇四窜的雷电之海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次再一次，做着最后的狂轰滥炸。

而那细小的红光，已经肉眼可见变得单薄衰弱。

让人担心下一次雷海落下，她将从此不复存在。

难道师傅从中看出了什么预兆？

结局已然注定？……

越是深思，李林心间越冷。

这时瑟琳娜凝视着雷海，轻声开口：“几乎每一个家族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我们必须要与恶鬼战斗，必须要提升实力，那就得接受——一定会有伤亡。

我的外祖父与外祖母，育有上百位孩子。其中觉醒并存活下来的，只有7人。小姨姜紫，现在是其中最优秀的。

而我的母亲，姜柔，在晋升八级渡羽化天劫时，力尽丧生。

我的祖父截至目前，更是留下了上万位后代。有过资质极为惊艳的，但活下来的，很少。

我的父亲曾经……曾经也如骄阳一样璀璨，但在上世纪冷战时期的一次核战危机中，与无尽恶鬼战斗时，燃烧血脉而亡。

死亡，是斩鬼人世界唯一的常态……”

听着瑟琳娜的讲述，听她提到父亲时唇角的颤声，李林隐约明悟到她似乎在传达什么给自己。

李清夜此前的话也有同样的意味。

两人对李林而言，都是摸爬滚打多年的前辈。

见识也远比他丰富。

所以……是在让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

李林抬头望一眼天空，红光依然在啊！

有必要如此早便下论断吗！

李林直白对两人说：“你们认为柳如烟这一次，会陨落是吗？哪怕她现在依然在坚强抵抗？哪怕还有希望？”

“……”

李清夜握紧了拳头，而后又缓缓松开。

转身望向李林时，她的眼睛含着凄苦，“我怎么会认为师傅会陨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死亡是经常会发生的，你不要对谁抱太大期待。不要像我过去一样，总是坚信每一位长辈都会再回来，但结果……只是换得更多的悲伤。”

“我想过去人们应该只叫你活着，没教你如何接受死去，”

瑟琳娜亦望向李林，安静开口，“但现在我们身处的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趁早学会告别，能让心灵更为平和与坚强。”

“……”

风吹过来她们的领悟。

背后是与成百上千人的告别。

李林陷入了沉默。

细细品味着她们的话，想象她们与长辈、朋友、后辈的生离死别。

最终李林轻叹出声，“我知道了。感谢你们的好意。这种教导实在……让人很不是滋味。”

“抱歉，是我情绪激动了，”李清夜擦了下眼角，脸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我和你说这些，也可能是我自己接受不了师傅那——万一的结局，想着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吧。”

“我也有点好为人师了，对不起。”瑟琳娜鞠躬致歉。

“是好，第四声，好为人师。”

“噢。好为人师，记住了。”

“其实，你们也不必这样费心为我开导。我并非没经历过离别。要是真的就此与师祖告别了，我大概……流一些泪，便会好了吧。”

“嗯……”

两个女人的应声轻如蒲絮，转瞬消失在风雨里。

大概都是不信的。

李林也不愿去细想那样的未来。

以稍微平和的声音说过后，便只是望向苍穹，不再开口。

没有谁再开口了。

三人一同遥望雷海，看着那最后的变化。

所谓羽化，便是褪尽凡胎，剪去所有尘世的桎梏。

而羽化天劫，既是磨难，也是机遇。

渡过它，经历千锤百炼后，才能获得至高的力量。

此时，一道侵占大半天空的银色雷柱逐渐成形。

无尽疯狂且暴乱的能量向它凝聚。

惨白的光芒映照整片天空。

而红光，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耀眼。

一道一人宽的光柱通天彻地。

两者最终相撞。

“轰！”

闪耀整个世界的白光中，巨响震彻天地。

长久失声后。

光亮散去。

李林凝目望向高空。

那里……

什么也没有。

一如之前昏沉的灰云。

晦暗的天色。

仿佛天劫与雷暴只是谎言。

仿佛风平浪静便能抹平一切哀伤……

……

“你们都得了脊椎病吗？低头，看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