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寺。

建在沧月城以西十里的山顶。

一行人的马队由远及近，扬起一地尘沙，直至山脚这才停下。

队伍中有着一辆低调的乌蓬车。

“未初，听说这灵玉寺香火旺盛，并且主持是得道高僧，离这里近的村镇求神拜佛都会来此。”凤未洺打马折回马车边，抬手撩起车窗纱帘，笑着开口。

凤未初抱着奔雷，散漫的靠在马车里，指尖穿插在奔雷的深蓝色鬃毛里，抬眸淡淡点了点头，轻笑道：“好，谢谢二哥。”

“嗷呜——”

奔雷趴在她怀里，舒服的咕噜了一声。

她们一行人出来的早，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山腰间晚霜的雾气还未散去，浅散的阳光穿透雾气，伴随着山顶上渺茫的梵音一起落下。

凤未初拍了拍奔雷的小脑袋瓜，抱着它走下马车。

抬眸看着车马不多的古道，以及从山脚绵延而上的石阶，抱着奔雷一路往上走去。

石阶很长，倾斜入薄雾笼罩之中。

再往上则是被霞光笼罩的寺庙。

“未初，这石阶成百上千阶，你抱着这狮子一路上去会累……”凤未洺瞧着奔雷，吃味道。

自从未初带了这小狮子回来，不仅亲自换药，还让狮子与她同住一间，甚至走哪抱到哪。

好好的一只铁羽雷狮，硬生生养成了猫崽子。

凤未初笑着摇摇头，敛眸：“奔雷才两个月不到的年纪，又经历了丧母，所以粘人了些。没事，不重的……”

说话间，她步伐轻稳的又往上走了几阶。

凤未洺挥袖，让人将车马停在山脚下，仅带了四名护卫跟着一起。而凤未初身边，也仅仅带了一个岁羽跟着。

七人一狮缓慢的往上走，向着朝霞的方向。

此时没有了什么凤家嫡系，没有了什么家族倾轧，只有一队平凡之辈，如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一般。

“未初，眼看着日头大起来了！这上山的路还有一半，要不先找个位置歇歇脚？”

凤未洺瞧着薄雾散开，刺目的日头斜挂在顶上，而众人额角背后也都渐渐染上汗意，关切询问道。

凤未初淡淡开口，低笑：“半路歇脚，会不会让佛祖觉得我们是来踏青，而非心诚拜佛？二哥若是累了，可在此地等我……”

“才没有。”凤未洺当机立断的反驳道。

山顶的梵音越来越近。

隐约还能闻到这佛前香的浅薄味道。

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一行人没有多话，安静的连上山路都变得漫长而没有尽头。

直到山顶的宝殿出现在眼前。

凤未初抱着奔雷抬眸看着灵玉寺的门匾，听着重若洪钟的敲钟声在耳边响起。

抬腿迈过宝殿的门槛，瞧着眼前的烛火明灯。

凤未初微微弯腰，垂眸拜在了大殿内的佛像前，眸光恬淡虔诚，却并未如信徒般跪下去。

“殿内神佛在上……”

凤未初淡淡开口，不过很快就话锋一转：“来此，不为求愿，也不为叩罪。所以，殿上诸位也不必庇佑于我，只用安安稳稳帮我送一批善魂往生极乐既可。”

她的声音很平静，眸光无波，在阵阵梵音之中如同安静山泉淙淙溪流。

敛眸的同时，她眼前浮现处接手这躯壳后看到的那片尸山血海。

长睫掩盖下的眸色几经变换，最终在檀香袅袅中归于平静。

沉闷的木鱼声里。

凤未初在香案上插上了三炷香……

她走出大殿的时候。

恰好去找主持安排禅房的凤未洺在小和尚的带领下走回来。

轻声说着：“未初，寺后的禅房安排好了，我们去禅房短暂歇息，等往生牌经由主持亲自开光后，便会供奉在此。”

“嗯，二哥，另外我还想请几盏长明灯供奉在此……”凤未初轻抚着奔雷的后颈，淡声开口。

长命灯，为原身凤家，为原身父母。

也是为了原本的凤未初。

凤未洺闻言，低笑宠溺：“这有何难，二哥替你去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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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云宗。

身穿青底白衫，手持浅金光芒手串的帝墨幽回到了落霞峰。

万丈霞光落在屋前的莲池，潋滟的七彩光芒中，池中锦鲤微微仰头，似是在欢迎他的回来。

白色石桥横跨莲池之上，连接着另一边的清心居。

云雾环绕之间，屋后有瑞鹤飞过，如仙家灵境，但是整座山头都寂寥凄清的很，除了锦鲤瑞鹤，根本看不到第二个活人。

帝墨幽回到房内。

昼夜赶路，步步生莲，整个人却无半分疲色。

换下身上的衣衫重新梳洗之后，墨色长发随意的绑缚在颈侧，身上罩着纯白的长衫，撂袍坐在了紫竹案前。

抬手掐诀，手串闪出一片金光，在半空凝结成一片光幕。

金光粼粼间，慢慢显露出少女的面容……

台上全力对敌的她；台下傲然睥睨的她；还有街心被抢了糖葫芦的她；拍卖会上望着小狮子失神的她；以及倔强徒步走上石阶却又不肯屈膝拜佛的她……

一幕幕，在光幕中重现。

全都是他离开之后，小家伙所经历的一切。

“不要命的小家伙，真是倔的很。”帝墨幽敛眸低叹了一句，忽而听到屋外瑞鹤的长鸣，挥袖收回了光幕。

站起身，抬手从一旁架子上将外衫吸入掌心，冷冽淡漠的面容，打开门抬眸看出去。

微微颔首垂眸，清冷淡漠的开口：“墨幽见过师父。”

房门外。

阙云宗大长老玄岚，御剑而来。

稳当的落在石桥上，仙风道骨，单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里提着暗红食盒。

“咦？墨幽你回来了？为师以为你还要几日，所以过来喂瑞鹤……”玄岚扬了扬手中的食盒，轻声开口。

帝墨幽淡声开口：“二十年的竹叶酿，瑞鹤喝不起。”

“墨幽，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何必拆穿？”玄岚讪讪的收回眸光，撇撇嘴，低声说着：“这可是竹幽峰那老家伙亲手酿制的，为师只是帮他尝尝。谁让整个阙云宗，也就你这山头有隔绝封印……”

仙风道骨什么的全都是假象。

嗜酒如命才是真面目。

帝墨幽浅淡眸色中快速划过一丝无奈，淡声开口：“随意，只要别再倒进我的莲池，亦或者又灌醉了瑞鹤陪您胡闹就行……”

“墨幽，这次下山历练收获如何？”

玄岚快步走过石桥，坐在了莲池旁的石桌边，匆匆从食盒中取出竹叶酿尝了一口，双眸满足的眯了眯，随意问道。

帝墨幽沉默了半晌，淡笑：“收获不小……”

“……”玄岚抬手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开口：“老家伙的竹叶酿后劲这么大？为师刚是不是看错了，你是笑了吗？”

帝墨幽抿了抿嘴角，迈步离开。

漠然清冷的留下一句：“嗯，您喝醉看花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