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尔卿尔故尔相思
作者:小巷烟火 | 分类:古言 | 字数:57.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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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京都有艺妓,娇颜泠泠音
还是原来的房间,但屋内的摆设基本都变了,靠窗的位置多了美人榻,里间多了梳妆台,衣柜由原本的一个增加到了三个,靠下的架子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腰带和彩色配饰。
看尺寸,分明是大人的。
刚想凑近观察,房门忽然被连敲两下后推开,翠绿衣衫的丫鬟双手交叉在腹前,低眉垂眼恭敬入内。
“小姐,旋司大人到了,老爷唤您去前院。”
小姐?
花千骨眨眨眼,目光不露痕迹转了圈,发现屋内并无其他人。
所以……她这是变成青儿了?
丫鬟觉得自家小姐近日有些怪,不是坐在窗边发呆就是傻傻看着镜子,以往爱吃的东西如今好多都被撤下了 ,衣柜里多了许多颜色鲜艳的衣服,要知道小姐可从来不喜艳色衣服的啊。
将此事说与了夫人听,夫人却只是沉默了半会儿,“无事,随她吧,你只管做好该做的,伺候好人就是。”
丫鬟低眉应下,“是,夫人。”
天色转暗,花千骨揉着惺忪睡眼起身,帐外的丫鬟听见动静轻手轻脚将帘子打起。
“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是酉时了。”
闻言,花千骨下床的动作微顿,随后吩咐丫鬟取来一件绯色长裙。
“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端碗热粥回来,吃完去看看母亲。”
“是。”
红日西垂,天边的火烧云不堪夜色的侵袭也点点逃窜开去,花园的小径上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缓步走着。担心天黑看不清路,丫鬟便早早拿了盏灯笼提在手里,微弱的红光在低迷的暗色中格外显眼。
花千骨淡淡一瞥灯笼上的花纹,随口问道:“怎么不用黄皮灯笼?”
丫鬟立即答:“回小姐,管事说府上好些年没买黄皮灯笼了,能拿到的只有红灯笼和白灯笼,知道小姐喜欢红色,奴婢便自作主张提了这盏。”
收回目光,花千骨淡淡“嗯”了声,随后再不说话。
两人到的时候主院里灯火透亮,从院门到廊下皆挂着大红写有“端”字的灯笼,相比之下,丫鬟手里的便不怎么起眼了。刚换完暖壶的老嬷嬷远远瞅见两人,忙打着油纸伞过来,苍老的面上染着心疼。
“小姐,你打小就身子不好,这大雪的天合该在屋里暖着的,怎的一个人过来?派人打个招呼,老奴也好去接你啊。”看看那冻发白的脸,简直心疼死人。
紧了紧披风,花千骨边走边笑着摇头,“没事儿,一段路而已,走走不碍事。”
里屋的妇人也听见了动静,拿过一旁的软枕垫在床头费力坐起,抻头看向门外,“阿碧,是青儿来了吗?”
隔着房门传来的呼唤声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其中的虚弱也是显而易见的,花千骨轻蹙了眉,询问地看向老嬷嬷。
后者轻叹一声,走在前面去打帘子,“今年的冬天格外难过,夫人前段时间染了风寒一直卧着,不想小姐担心便一直没说。”
原是这样。
心下微暖,花千骨抖了抖身上的雪,褪去披风交给丫鬟,随后进去卧室。
一眨眼已是十几年光景,她近日好不容易才消化掉自己由人变成猫,再由猫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事,此时再见妇人,心下竟多了几分感慨。
“母亲可好些了?”
占着一具陌生的壳子,面对的又是只有几面之缘的贵妇人,她那声“娘”是怎么也喊不出来,索性改用“母亲”了。
妇人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而后若无其事扬起淡笑的脸,面上有些苍白但病气消减许多,精气神也还过得去。她细细看着眼前的少女,脑中那张稚嫩娇俏的童颜逐渐与之重叠。
“喝了这么些日子的药,说什么也好些了,倒是你,若是屋子里冷了便吩咐人再添些金丝炭,那东西燃得快但取暖也是实打实的,你不必省着用。”
牵过花千骨的一只手握着,妇人看了嬷嬷一眼,后者自觉退下,连带房外的丫鬟也一并带走了。等屋子里只剩她们二人,妇人登时忍不住轻咳,越咳越猛,越咳越急。花千骨见状,忙端来水杯喂妇人喝下。
一杯见底,妇人总算好受些,待呼吸渐缓后继续道:“你与她果然是极像的……”
她没明说,但花千骨心中已有了答案。
“你都知道的,对吗?”从她一觉醒来身处长留,到摩严送她来端府,再到端素青和那乐师间的事,她这个做母亲的全都了若指掌。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会是她。
妇人轻笑一声,风韵犹存的脸上染着看遍世事的通透与不易发现的悲,目光分明看着眼前人,却又好像透过她在看别的东西,花千骨不解那眼眸深处的复杂,正想说话,眼前忽然伸来一只手。
“扶我起来吧。”
花千骨蹙眉,但还是拿了外衣为她披上。比起记忆中的样子,妇人明显苍老了些,腿脚已显迟钝,她慢吞吞来到妆台前,当着花千骨的面为自己画眉上妆,待到最后一抹朱砂点尽,她幽幽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是情诗……花千骨正感疑惑,却见面前人又强撑着手起身,深呼吸一口气后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朱唇缓慢扬起至一个美丽舒适的弧度。
她转身看她,凝视半晌后轻声询问:“我想讲一个故事,你可愿听?”
这……拒绝的话到了喉间又生生咽下,她搀着人在软榻上坐下,转头便能看见满院的红梅,它们挺着身姿傲然绽放,用最热烈的自己妆点枯燥寒冷的冬日,为才子佳人创造出专属冬日的浪漫。
于是,记忆被一点点拉远……
“我和他的故事,是这样的……”
那年,她十岁,为了不挨打逃出家门,一个人沿着村子乞讨至京城,天寒地冻的雪地里寻常人家灯火通明,她却蜷在黑漆漆的深巷中颤手颤脚啃着烂馒头。馒头被冻的发硬,嚼起来和地里的黄土差不多,她却视若珍宝。
那几年天灾战乱不断,越来越多的孩子在逃难途中失去家人,失去一切,她自然而然成了京城乞儿中的老大。他们扎堆乞讨,偷人钱袋,捡拾酒楼不要的饭菜,在官兵查街的日子里狼狈窜逃,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六年。
本以为这辈子大抵就那样了,可上天似乎留有一丝怜悯。十七岁过去,她已然长成了大姑娘,尽管整日蓬头垢面,肌肤蜡黄,却还是凭着一副好底子在音楼入街选人时入了妈妈的眼。她们给她洗澡,为她梳发,在她干瘪的身体上涂满各种香粉皂角……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无数天过去了……她再也不需要为了一口残羹冷炙大打出手,再也不用大冬天淌入冰冷的河里洗澡,再也不用睡在咯人的稻草垫上……
京都有艺妓,娇颜泠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