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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秦

作者:越轻舟 | 分类:古言 | 字数:49.3万

第99章 靠岸

书名:困秦 作者:越轻舟 字数:4281 更新时间:2024-11-16 10:48:53

“姑娘,奴婢求您了…”云月大哭着膝行至我面前:“您就看在奴婢跟随您从齐国不远千里来到秦国的情面上,不要告诉周重奴婢做过的事…”

“就看在奴婢数次救您于危难之际,别再打破奴婢的最后一丝幻想…求您了…”

一阵寒风呼啸着闯进屋中,将层层帘帐吹得上下翻飞。

我心力交瘁地望着漫天飞雪,世间事为何总是这般纷扰。

“我只允诺你不会主动向周重提及此事。”

压下满腔心寒,我连看也不想看她:“可犯下这些罪孽,你当真能心安理得的立于周重身旁吗?”

“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永不相见。”我扯出被她紧紧攥住的裙边:“出去。”

沉寂的屋中只剩她哀哀地啜泣。

“奴婢告退。”她直起腰来恭敬地朝着我叩首。

我头也不回地呆站着,直到房门关合,才气力尽失地向着榻边跌去。

没有了,这个时代第一个真心相待的人、没有了。

埋首在锦被之间,我们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都涌了上来。初见时乖巧灵动的少女,再也不复存在了,她带着我们之间所有的惺惺相惜,消失在这座尔虞我诈的王宫。

屋中的茶点膳食几番更换,江姑姑带着一众婢子死守在殿外。

我仰躺着从清晨等到日暮,连一丝魏冉的消息也无。

夜色降临,轻缓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我爬起身执了桌案上的杯盏,向着来人用力地摔去。

“砰!”

杯盏砸在他身上又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滚烫的茶水很快就将他的衣衫濡湿。

“江姑姑说你今日将那奴才赶走了。”他毫不在意地脱下外袍:“身边没个亲近的婢子伺候怎么成,待明日,孤让永巷令重新给你送几个过来。”

他一步一步开始向我走近,我见状,连忙拔下头上的发簪指向他:“我说了,滚出去。”

“媛儿难道不想知道舅父的消息吗?”他勾起唇角脚下不停:“舅父从昨夜出宫到此时,都还未醒来呢。”

强装镇定的身形不禁一抖,阿稷顺势夺了我手中的发簪。

魏冉口吐鲜血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干涸的眼泪又开始簌簌流淌。

“他为何会还不醒来?”我泣不成声地质问着他:“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你的那个婢女,日日往舅父的膳食中掺了些马钱子而已。”他伸手搂过我的肩。

“马钱子?”我泪眼望向他:“马钱子有毒啊…他是你的舅父啊!”

愤恨烧得人理智全无,我抬起手狠狠地向他扇去!

“啪!”

响亮的耳光声打得阿稷偏了头,我却犹不解气地继续厮打着他:“他与你是至亲啊!他为了你们母子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你竟然给他下毒…你怎么能给他下毒!”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了!”他捏着我的手将我推倒在榻上,按压着腿脚欺上身来:“早在他将你送去蓝田时我就疯了!”

“是、他是扶我坐上了这王位,可他难道就没有半点私心吗!”阿稷癫狂地朝着我大吼:“他在我赢氏的朝堂上搅弄风云十几载,还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下毒算什么?孤就是杀了他也不为过!”

“你简直丧心病狂!”我使劲捶打着他:“滚开!”

“丧心病狂?”他冷笑:“那今夜孤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丧心病狂!”

一语落下,他捏着下颌就在我的唇上凌虐起来,任凭我如何抓打也推不开他!

无尽的屈辱与憎恨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张嘴死死咬住了他的舌,一股血腥气逐渐在我们口中蔓延开来。

可一瞬之后,他却更加疯狂,不管不顾地继续撬开我的牙关,扯了腰封将我双手捆住,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摸索起来!

蔽体的衣衫七零八落,得了喘息的机会后,我歇斯底里的朝他怒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那就恨吧,时至今日,难道只靠乞求,你就会爱我吗。”

殿外廊檐下的宫灯虚晃,我的自尊与羞耻被他碾压的支离破碎。

“大王,武安君已至魏国返还,听闻侯夫人被困宫中,正在雨斯门外夜敲谏鼓。”

殿外内侍的叩门声,仿若绝境中的最后一束阳光,将我从濒死的深渊中拉出。

那视伦理纲常于无物的作乱之人终于停了下来。

“夜敲谏鼓?”一抹恼恨爬上阿稷邪气的面庞:“他好大的胆子!”

“大王恕罪!”外间的内侍连忙跪地求饶:“奴才们已好言相劝许久,可武安君就是不肯离去,他还说…还说大王公然囚禁自己的舅母,实乃天理人伦所不容…”

“放肆!”阿稷暴怒而起:“他是当真不将孤放在眼里!”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那内侍连连叩首:“还请大王示下。”

“将他传至咸阳宫,孤速速就来。”阿稷睨了我两眼后起身穿衣。

第99章 靠岸

我颤抖着缩在榻边,咬着唇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只大颗大颗滚落着惊惧的泪水。

“媛儿,孤很快就回来。”他上前抚了抚我的头,然后推开门大步离去。

待阿稷走后,跪在外间的内侍立刻唤了两个婢女进来替我解绑更衣。

“你们做何?”我已如惊弓之鸟,颤着声音问道。

“夫人快跟奴走,一会儿江姑姑该来了。”那内侍焦急地向我使着眼色。

“谁派你们来的?”我一时有些狐疑。

“回夫人,是王后。”那内侍弯腰拱手,又仓皇地唤着两个婢女推了我前行。

不再犹豫,我跟着他们趁着夜色迅速逃离了中庆殿,没有比待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更糟糕的了。

一路蜿蜒着匆匆跑过几座宫殿,他们带着我走进了一方灯火零星的小院。

甫一进入院中的小屋,便看见了端坐在上首的叶阳。她眸光沉沉地盯着我,盯得我渐渐头皮发麻。

“王后万安。”我弯腰行礼,心中七上八下。

“本宫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唤你了。”她眉眼渐渐紧皱,美丽的脸上闪现出了悲伤与气愤。

我沉默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华容县主,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本宫解释解释的吗?”她缓缓站起身向着我走来。

“王后恕罪,是臣妇的过错。”我低下头去:“臣妇和大王少时的确曾行差踏错过,但如今的臣妇对大王绝无觊觎之心。”

我真挚地看向她:“臣妇已为人妻,知为人妻者必当安分守己忠于夫君,臣妇也确确实实是这样做的!”

“大王的一意孤行同样让臣妇深受其扰,如果可以,臣妇何尝不想陪伴在自己日夜思念的夫君身旁。”

“给王后带来痛苦,臣妇愧疚万分。”

话说到这儿,我俯下身去向她叩首:“王后今夜对臣妇的搭救,臣妇感激不尽,事已至此,臣妇斗胆请王后再度施以援手,放臣妇出宫与夫君团聚。”

“此话当真?你果真对大王毫无觊觎之心?”她闪烁着眸子凝望我。

我伸出手向她起誓:“千真万确,臣妇若有半句虚言,任凭王后如何处置。”

“你目前还是穰侯夫人,本宫如何能够处置你。”叶阳闭上双眼,仿佛也疲累极了。

“王后…”我心下一急站起身来。

“罢了。”她打断我:“本宫私心同样不想留你在宫中。”

“可若就这样轻易地放你出宫,大王还如何收回舅父手中的兵权。”她沉思着。

我心中一凛,是啊,夫妇一体,她势必会站在阿稷的利益角度思考问题。

“在舅父上交兵权之前,你先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院中,不可随意走动,免得被大王发现,待兵权到手,本宫自会送你出宫。”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兵权。

“多谢王后。”我颔首,无论如何,待在这儿总比待在中庆殿强。

“既如此就暂且住下吧。”叶阳捋了捋衣袖:“本宫须得走了。”

“是。”我为她让出道来。

等人都走完以后,将房门落了锁,我才瘫倒在地上。

阿稷真的太可怕了,一想起中庆殿的那场噩梦,我就忍不住战栗了起来,我好歹还是他名义上的舅母,他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也不知道叔白与他交涉得如何了,叔白那个傻子,自己的事情都应接不暇了,却还拼了命的替我和魏冉周旋。

阿冉,我的阿冉,刚被义渠王重伤,就又被云月偷偷地下毒…在他如此落寞无助的时候,我作为妻子却无法陪伴在他身边…

他可醒了?他可怨我?

云月,她好狠的心啊,她究竟在背地里,还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脑中一团乱麻,这几日因阿稷高度紧绷的心弦一放松,我很快便倒在地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不过刚昏睡了一小会儿,院外就开始吵吵嚷嚷地闹腾了起来,一拨又一拨的人提着烛火在宫中来回查找,我预感不妙,躲在紧锁的屋中连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就这样藏匿到了第三日戌时末,那一夜接我出中庆殿的内侍才悄然而至,他寻了一身宫女的衣衫让我换上,领了我向着一处宫门走去。

到达宫门后,站在暗处的叶阳周身气场格外冷厉。

“此次过后不许再进宫了,最好走得远远的,连这咸阳城也别再回了。”她将腰间宫牌递给我:“记住你发过的誓言。”

“多谢。”我接过宫牌。

“夫人这边。”那名内侍带着几个婢女向宫门走去,我饱含谢意地对着叶阳点了点头,连忙混进队伍中。

垂首跟在她们身后,我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站住,干什么的?这么晚了还出宫,不知道这两日各宫在严查进出吗!”戍守的士兵冲着我们大吼。

“大人见谅,奴是王后宫中监管采买的,今晨上贡的胭脂水粉与王后往日所用的相去甚远,明日合宫宴饮在即,王后震怒,命奴等立刻出宫查办。”那内侍拱了拱手。

“原来是王后宫中的啊。”士兵顿时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口吻:“得罪得罪,内侍大人可有出入宫牌?”

“自然是有的。”内侍颔首。

我闻言立马上前将手中宫牌呈上。

“没错儿,是王后宫中的,放行!”士兵拿起宫牌看了两眼,对着其余的戍卫挥了挥手。

“吱啦!”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我压下狂跳的心,极力镇定地跟在她们身后,迅速地往宫门外走。

一种重生的喜悦令我激动地热泪盈眶,走出戍守卫兵的视线后,我开始大步地跑了起来。

“夫人,今夜出宫之事,还望您守口如瓶。”那内侍在我身后叫道。

“一定。”我回头答了一句后,马不停蹄地向着侯府赶去。

踉踉跄跄地跑至侯府门外,我和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媛儿!”熟悉的声音惊喝,紧接着我便被一双大手扣入怀中!

“叔白!”他将我抱得动弹不得,我一边挣扎着想往府中走去,一边急切地向他问道:“阿冉呢?他醒了没有!”

“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白起松开了我,颤抖的声线里情绪纷杂:“你是如何出宫的?我连敲谏鼓几夜,阿冉连兵权都上交了大王也不肯放人!”

“还寻了一具面容被毁身形与你相似的女尸、来堵朝中悠悠众口!”叔白愤怒地责骂着:“他真当我们是痴傻不成!”

“先别说这些了,我要去见阿冉!”我大步流星地往屋中跑。

“好。”白起同样健步如飞地跟着我。

飞一般的窜到屋中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

他的脸色白得像惨淡的月光一般、单薄地躺在榻上。嘴唇干涸着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好似风中零落的孤蝶。

哽着酸涩的喉咙行至他身前,我弯下腰将脸置于他脸边:“阿冉,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你怎么还不醒?你怎么还不好起来?你怎么还这么脆弱地沉睡着?

你起来、起来看看我啊…

孤独的船儿在汹涌的大海里摇摇欲坠,阿冉,你快些醒来吧,我多想向你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