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姜芮的态度变化，感触最深的当然是盛子恒。

盛子恒走在姜芮身边，明明是在同行，心却一点点下沉，恍若坠到深不可窥底的寒潭。他有两种念头。一种想着姜芮是知道了一些糟糕透顶的事，于是再三斟酌之下，决定与他这摄政王合作。

另一个念头是，姜芮太过聪明。聪明的女人，连容貌和情感都能利用。她知道了他那些不可言喻的心思，将他利用到底。

他昨天就在想。要练兵练武，她身为长公主找谁不可以？兵部尚书全然可以调人给长公主。武将中也可以随意挑选。长公主拥有锦衣卫明卫调动权与传说中的暗卫，身边不差两个会武功的。

她偏偏找上了他。

他从不认为自己良善。那些不可以说出口的阴暗念头，几乎如野草一般生长出来，恣意吞噬着他过往内心的荒芜。他荒芜中藏着一点温情，好似一朵白色小野花。他全靠着那点温情攀爬在朝野内外。当他成为了摄政王，也只敢守着小巧白花。

如今呢？

到底是不被在意更可怕，还是被恨可怕，亦或者是被看透一切被利用可怕？是他守着的白花被朝堂侵染成黑色，还是他再生长出的野草吞噬掉曾经温情？

他不可能，也不敢去妄想姜芮真的“爱”他。

若是真那么想，他眼眸里是深沉的墨色。若是真那么想，他的命大抵距死不远。

昨晚睡得如何？不知不觉睡去，早上不知不觉醒来。外头曹伯催促，他才缓缓从床上起身，赶来上朝之前还是按照她的吩咐，给她安排人手。

“商陆和空青两人今日会到你殿内。”盛子恒心里念头繁杂，面上依旧说着，在繁忙的日程中取出一点时辰，“每逢一三六九，单日晚可到我府上学如何练兵。合适的兵法书我会挑出来，让空青先交给你。你若是想在陛下身边旁听，自请。”

姜芮不知道盛子恒心里那点揣测。哪怕她知道，她也只会先失语。锦衣卫的暗卫是有护着人生命安全的，可她护着生命安全的暗卫早转明了！

小皇帝身边的暗卫一拳难敌四手。最后他们姐弟就是被敌人抓走了。

失语之后她也会承认，她对盛子恒好是充满了目的，永生永世不可能干干净净。他们之间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之间，只要念头稍一多，情感永不会单纯。

只是她现在不知道盛子恒想了那么多。她应下了他的话：“行。”

皇帝也要学兵法，只是小皇帝要学的东西太多，这些都会被放在并不算重要的地方。战场不是如今小皇帝需要花大心思的点。身为帝王，他学不过来。

姜芮不同。她必须要学得过来。她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四十八个时辰，好让她可以快些将一切顺着她的意图改变。

两人没说太多，很快走到平日开小朝会的地方。

其后，官员们陆陆续续到达，内阁的人也在。姜芮稍分神听他们吵架，并听着他们吵架中说出来的官员名字，在内心决断着哪个臣子更适合去修渠。

建造行宫不行，修渠可以行！必须行！

她听了一个时辰，几乎没怎么说话。听他们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她从御赐的椅子上起身，在所有人猝然停下的争吵声，拿起了书房里的一册兵法书，准备先学起来。

她见屋内骤然安静，拿着书对着众人轻微挑眉：“你们看着本宫干什么？继续吵你们的架。决断好了到底要不要建行宫就成。可别到时候明明已经决定了要建行宫，有人拖后腿玩小心思。拖后腿后又回来说‘臣早就明说过不该建’。又或者决定了不建，到时江南出了差错，过来说‘臣早说该建’。”

不得不说，这两天的她开嘲讽吸引仇恨，简直一个人抵一个营的兵。

在场几个官员面上神色都不算友善。长公主话都这么说了，到时候真有什么不测，他们的话都被提早说掉，不可能再拿出来说。

偏偏小皇帝在那儿绷着小脸点头：“啊对对对。”

众人：“……”对什么对！您身为皇帝有点主见啊！

众人又和昨日的首辅一样，望向摄政王，寄希望于摄政王。

然而盛子恒在经历了各种绕弯弯的深思熟虑之后，自以为清醒分析着姜芮的所作所为，暂采取着“被利用”的姿态：“长公主说的是。”

众人沉默片刻，一时对这个莫名以长公主为首，实际上吵起来毫无推进的小会产生了荒谬情绪。他们到底在吵点什么？总觉得不管怎么吵，最后还是要听从长公主的意思。

首辅赵建贤更是瞥了一眼长公主。他认为长公主的手段比以往更高明了。她并没有主动去做什么，却成功让全天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都顺着她的念头在走。

不，应该说，整个朝廷现下似乎都在顺着她的意图在动。

昨天他只是有所察觉，今天这种察觉便极为明显。

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赵建贤脑中有着别的事。他像是迫不得已屈从权势一般，勉为其难松了口：“既然陛下有心想要建立行宫。臣认为就朝着建行宫这个念头走吧。无论是祖帝高帝还是先帝，每一位在位时都曾经大动过。臣等不能因为陛下年幼，就看轻陛下的决心。

“只是君臣心一致才可以做大事，开创全新的太平盛世。”

首辅话到这个地步，众人互相看看，认为有一些道理。众人的眼神最后落向了洪大人。

原本坚定站在反对搭建行宫位置上的洪大人，依旧及其不乐意，只是一个人哪里能够敌得过在场这么多人。

他愤愤恼怒：“此等事不可随意。臣恳请小朝会多议，到底如何减少不必要的动工。”

姜芮听到他们有所决断，有些诧异。她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赵建贤，大概知道赵建贤是什么想法。朝上大动干戈去建立行宫，自然会疏忽京城的一些事情。外敌要是想要抓他们姐弟俩，当然会选择支持他们建行宫。

比起在皇宫里抓他们，在南下的路途中或者在南方的行宫中方便多。

姜芮心中起了一个新的念头：将计就计。到时候南下，让他们这些歹人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