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州府知府人已经麻木了。

处州几乎险些彻底覆灭。沿途前往其他几个关键州府的道路都遭遇山洪滑坡，余下没几个正儿八经可以走的出入口。

要不是早有准备，很快先把道路清出来，现在不知处州府是如何样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麻木了。麻木算着死亡人数，算着失踪人口。死去的人不可以随意摆放在路面上，也不能随意埋下。就如同上了战场一样。战场上的尸体都只能一把火烧掉。不烧掉就会带来瘟疫。

死的人没人可以认领，只是大概根据死在哪里来算估计是谁。失踪的更难说。整个处州的老百姓几乎都被打乱在各地。

他甚至觉得自己头上的头颅已经不保。仕途止步于此。

没有一位皇帝会喜欢一个覆灭州府的知府。当然处州府并非全灭。借着修宫殿修渠的名义，以及其他州府配合开集市，处州府大半都不在处州。

几十万人余下大抵十几万人。

审案子就算是给一个人死刑，案子都要交到京城大理寺看过卷宗，才可以送回来判死刑。如今死了多少？三千？五千？

再严重一点就等于开战屠城了。

他每次见到摄政王都内心禁不住发虚，颤颤巍巍，生怕摄政王一言不合就拔剑。摄政王可不是那些一般的巡官。

然而他也知道摄政王根本没有空搭理他。

当京城送来的粮草和银钱到的时候，他心酸发现粮草虽说不是特别好，却也没有掺沙。甚至整个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耗损。

要知道以往的赈灾粮草，通常都会用“耗损”贪污。如今竟没有人敢贪。

初到的太医医官先见了摄政王，再去找本地的大夫。他们庆幸发现这一回灾情控制得好，哪怕就算产生瘟疫，也不容易蔓延开。

要知道大军行进通常也要一月才能行千里。从朝廷来的救助，竟一月不到就借着水路来到江南。果然水运必开。

盛子恒收到粮草和银钱的同时，也收到了来自朝堂的命令。他将姜芮与朝堂商讨出来的对策再下令给处州府知府：“处州府受灾严重，今年减免税收。将老百姓的受灾情况分一分。分为极贫和次贫，看受损程度，按月接济。其余大众则记账，以借贷的方式让他们重建处州府和农田。”

朝廷要是真无私贡献，那朝廷也扛不住如此庞大耗损。

盛子恒冷声：“要是其中有偷奸耍滑之人，抓来审问。如实者斩。”

处州府知府惶恐：“是是是。”

江南赈灾费时费力费人。大难之下不管身份高低，都在尽可能重建处州府。纪文海本来是来修行宫和修渠，如今也被拉上了重建处州府的路。

事实上，除了处州府之外，其余几个州府也都有波及。周边州府很多百姓房屋都不是用石头搭建，说塌就塌。好在有打更人天天喊，百姓们基本上性命都没怎么受影响。

应天府也有受灾的地方。

他带着人马匆匆出门查看着应天府百姓如何，梁通判胡子拉碴冒了出来，拽着人就说：“大人大人。朝廷那儿说了，不要随便骑马，马容易受惊。以及不要往山边上走！您瞧您这是要去的哪里？换一条平坦点的道，又不是不能走！”

秦郑志一拍脑袋：“哎，不骑马哪能快些去。我不往山边上走，我肯定走平坦的地方。原先定的是往哪个方向走来着？”

差吏忙说：“是从朗山走。那儿走比较近，要是绕路走平地的话，得晚一个时辰到。要是太晚了，到时候可能回不来。”

梁通判是从秦郑志这儿领月钱，语气却很是强硬：“回不来就在那住一夜。走哪里不好非得走朗山？那你马骑上，不准走朗山。稍有不对，赶紧下马，或者拉着马快点跑！地龙翻身之后，各地的山都不稳。”

秦郑志好笑：“成吧，成吧。你把处州府住过来的百姓安顿好。应州府的情况大体写一下，我回来后补一些内容。一式两份，一份送到摄政王那儿，一份往京城送。行了赶紧去忙，少管本官！”

此时的他说实话，心情算好。灾情是发生了，可并没有到最差的境地。处州府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应天府到时候面对的不仅有应天府的小灾情，还要应对处州府冲击过来的流民。

普通住过来的百姓和流民全然不同。前者可以讲道理，花一点钱就能安顿好。后者就算是施粥都可能被抢走所有粮食，没兵力很难控住。

梁通判见秦大人能笑出来，再次警告：“不可以走山边上啊！不然你回来，我天天在你面前念叨。”

秦郑志连连点头。

如此这般后，秦郑志真的没有从朗山走。他骑着马赶路，笑着和身边差吏说以前的事：“我记得梁通判有孩子之前话没有这么多。有孩子后，他媳妇管孩子管他，他来管我。”

差吏非常以下犯上，实诚说着：“……大人有时候是颇为固执，像个孩子。”

秦郑志板起脸：“瞎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没走朗山吗？”

一行人当真绕了路，前去应天受灾的一个小村子看了看情况。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再走动一下更晚。半夜赶回去危险，秦郑志便付了点铜钱，睡在了老百姓家里。

秦郑志万万没有想到，第二日他一大早刚一睁眼，就听外头差吏颇为激动冲了进门：“大人，大人您醒了吗？朗山塌了！咱们今天也不能从朗山那儿回去，得绕路回去。”

差吏侥幸说着：“还好昨天听了梁通判的话，没有往山边上走。”

秦郑志从床上爬起来，心跳异常得快，愣愣再问了一遍：“朗山真塌了？”问完又追问，“可砸到了百姓？”

差吏庆幸着：“没有！之前不是一直说不要在山边吗？本来住在附近的百姓都不住在那儿了。全暂住到别处了。是今日有人赶早，没想到发现朗山塌了，路完全走不了，得找人把路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