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事者，当舍情爱。

这就是庆安帝要教他的。

燕瑾瑜握着玉玺的手迟迟按不下去。

“殿下，陛下说了，他对您寄予厚望，不会允许这世上再出现第二个蒋家。”高公公低声道。

庆安帝要燕怀济之藩，摆明了将他放逐，三皇子在朝中的羽翼几乎都被拔除，到现在仍被幽禁，其余几位皇子年纪尚小。

纵观诸皇子，最有可能更进一步的竟只有燕瑾瑜一人。

这份厚望，指得是什么，不言而喻。

燕瑾瑜喜欢林初韫，心中难免有偏颇，如果他娶了林初韫，谢家和林家乘势而上，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蒋家。

这不是庆安帝愿意看到的，更何况林初韫名声有亏，根本配不上燕瑾瑜。

将林初韫许给裴简之，一是因为林初韫曾和裴简之在大庭广众之下湿衣相贴，成全这段姻缘，可以彰显他的仁慈，二则是为了离间裴简之和燕瑾瑜。

裴简之是王家最后幸存的人，燕瑾瑜对他一定很特别，为免裴简之日后权势过大，庆安帝势必要想办法疏远两人的关系。

这门婚事会成为燕瑾瑜心中永远的刺。

离间计，虽然肤浅了些，却当真好用。

“殿下，快盖上吧，陛下等着呢。”高公公催促道。

想通庆安帝话里的意思，燕瑾瑜全身僵硬，连骨头缝都泛起冷意。

这一次，他没得选。

就像那一夜，他也没得选。

所有的人都在逼他，要他放弃此生唯一的温暖。

燕瑾瑜闭上眼，似乎已经认命。

高公公冷眼看着，知道他将要妥协。

可出乎意料的，等燕瑾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放下手中的玉玺，直奔庆安帝的寝殿而去。

“哎哟，我的殿下呀，您这是要去做什么？”高公公忙追上去，手中的拂尘都拿不稳。

他哪里追得上燕瑾瑜，只能眼睁睁看着燕瑾瑜进了寝殿。

谁知一进寝殿，庆安帝竟坐在座椅上，静静看着走进来的燕瑾瑜，似乎等候他多时。

“来得比我预想得还要早。”庆安帝沉声道，喜怒不辨。

燕瑾瑜径自走向庆安帝，重重跪在地上。

“陛下，求您收回赐婚圣旨。”燕瑾瑜恳求。

“为何？天子一言，重于九鼎，朕的旨意，如何能随意收回？”庆安帝冷声道。

燕瑾瑜抬起头，“她是臣心爱的人。”

“所以朕才会下这道旨意，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要为了一个女人违逆朕的心意吗？”庆安帝抬高声音，隐含斥责。

燕瑾瑜坚持道：“求陛下收回成命。”

庆安帝冷笑一声。

“朕看你现在脑子不清醒，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说罢，庆安帝站起身，拂袖离去。

“父皇，求您。”

这是燕瑾瑜入宫以来，第一次唤出父皇二字。

庆安帝离去的脚步微顿。

燕瑾瑜目露希冀。

可也仅仅一瞬，庆安帝便又离去。

屏风阻隔目光，视线中再无庆安帝的身影。

燕瑾瑜惨然一笑，挺直脊背，跪在地上。

一直过了一个时辰，宣旨的李公公都回来了，燕瑾瑜也没有起来。

高公公来到燕瑾瑜身边，小声道：“殿下，事情已成定局，殿下继续跪着，也是枉然。”

话音一落，高公公就觉得头顶发凉。

燕瑾瑜锐利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他。

“你说什么？”他疾言厉色道，死死拽住高公公的衣袖，狠狠一掼，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高公公跌跪在地上，只觉眼前的人换了一个芯子，那双眸中的幽深之色令他胆寒。

这样的目光，高公公只在庆安帝和安王眼中看到过。

“告诉我！”燕瑾瑜转而握住高公公的手臂，几乎捏碎高公公的手骨。

高公公颤声道：“陛下旨意已经颁布，林小姐和忠勇侯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

燕瑾瑜眼前一黑，手臂暴起青筋。

他甩开高公公的手臂，想要站起来，早已跪得麻疼的膝盖陡然传来剧痛，脚下一个踉跄，还未站起来，便又跌倒。

“殿下！”高公公一把老骨头，被燕瑾瑜甩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还要担心燕瑾瑜的安危。

只他爬不起来，便看着燕瑾瑜再次挣扎着站起来。

“拦住他！”庆安帝忽然出现，怒喝道。

寝殿外的侍卫冲进来，围住燕瑾瑜。

越过身边侍卫，燕瑾瑜的目光直直落在庆安帝身上。

他像一只受伤的孤狼，眸中闪着孤勇和决绝。

庆安帝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

“带他下去。”

侍卫遵命，押着燕瑾瑜去偏殿。

*

燕瑾瑜和自己的父亲对抗，燕怀济也在和自己的母亲对峙。

蒋家倒了，蒋贵妃也有些疯魔，她披散着头发，坐在宫殿台阶上，浑身发抖。

眼见着燕怀济来了，她急急忙忙跑到燕怀济身边。

“你外祖父他们怎么样了？怀济，你去求求你父皇，求他放过你舅舅和你外祖父！”蒋贵妃哀求道。

燕怀济身体发冷，“母妃，蒋家之事，再无回转余地。”

蒋贵妃怒道：“我不管，你想想办法，你外祖父年纪大了，你舅舅他从小没受过苦，他们经不起折腾......”

“母妃！”燕怀济忽然拔高声音，目光直直射向蒋贵妃。

“母妃心里就没有儿臣吗？陛下盛怒，我去求，我会有怎样的下场，母妃就没有想过吗？儿臣也受了伤，母妃难道没看到吗？”燕怀济连声质问。

他额上还有伤，他的母亲却视若无睹。

天下还有他们这样至亲至疏的母子吗？

蒋贵妃满目凄惶，嘴唇微张，“你怎么了？普天之下，谁敢伤你？”

燕瑾瑜冷笑：“母妃以为呢？”

蒋贵妃瞳孔微缩。

“不，不可能，陛下不会这么狠心。”

燕怀济：“母妃，蒋家的事我无能为力，父皇要我去凉州，儿臣今日来，就是为了和母妃拜别。”

说完这句话，燕怀济跪在地上，叩首三下。

蒋贵妃忍不住后撤步子，“怎么会这样！”

与此同时，谢府也迎来了彻底改头换面的忠勇侯——王简之。

对这位未来姑爷，谢家很是重视，一收到消息，谢尚书便亲自来迎接王简之。

一抬抬的贺礼流水一样进入谢府，街坊邻里都看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刚刚圣旨已下，林小姐和忠勇侯结亲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