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过后，总会迎来暖阳，翌日，艳阳当空，冰雪渐消，路上的积雪融化不少，一早便有人清出一条小道，供人行走。

初韫出了院子，踩在小道上，缓步向前走。

另一侧，顾淮之也出了门。

他喜静，每每到萧月山庄做客，从不住上房，萧月山庄的角角落落他反倒住了个遍。因在萧祈安处领了监视初韫的差事， 这次他住在了西北角，院落和初韫的住处仅一墙之隔。

所以昨日初韫误入他的院子，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只是没想到今晨两人竟又碰上了。

从初韫门前蜿蜒而出的小道和顾淮之门前延伸出的的小道交汇到一起，从上空看，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字。

两人就是在交汇口不期而遇的。

顾淮之今日穿一件冰蓝色长衫，身披大氅，举止从容，看到初韫时，微微颔首，面带笑意，丝毫看不出他昨日的癫狂狼狈。

“温姑娘，好巧。”

初韫：“顾公子安好。”

“想必你也是去找祈安的，不如同行。”顾淮之主动相邀。

初韫：“好。”

两人并肩而行，一同走在茫茫雪地，除了最先说的四句话，一时竟也无话可说。

“昨日是在下失礼，让姑娘见笑了。”

快到萧祈安院子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顾淮之的声音。

初韫停下脚步，侧目看他，发现顾淮之也看着她，眉眼含笑，眸色温柔，眼底倒映出她的影子。

“我因陈年旧事，郁结于心，一时失态，昨夜对姑娘言语无礼，还请姑娘恕罪。”

他放软语气，似乎真的心怀愧疚。

“原就是我误入你的居所，该我同公子道歉，公子不必介怀。”初韫道。

“萧月山庄诸事复杂，我不愿因一己之事......”

“公子放心，我昨夜什么都没看到。”

顾淮之被截了话，并没有恼怒，反而对着初韫道：“多谢姑娘。”

初韫轻笑，笑意在阳光下晕开，“人人都有秘密，我无意深究。”

顾淮之笑意加深，“多谢姑娘体谅。”

两人继续走着。

“姑娘刚刚说人人都有秘密，那姑娘也有秘密吗？”顾淮之忽然发问。

他偏头看着初韫，发现她目视前方，脚步未停，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我自然也是有秘密的。”

极轻的一道声音，划过顾淮之的耳膜，他微怔，初韫却在下一刻迈开步子，将顾淮之甩在身后。

他凝视那道火红的身影，强烈的艳色在雪白一片的空间显得尤为扎眼，寒风卷起她的衣摆，墨黑的秀发飞扬。

这样的女子，明明该张扬恣意的，可顾淮之看着她的背影，竟无端觉出几分凄寂。

是因为她刚刚说话的语气太过哀伤了吗？

顾淮之眉心微拢，停了会儿，才跟上去。

*

初韫先顾淮之进入院子，没走几步，就听见萧林的声音。

“温姑娘！你来了。”连廊上，萧林看见初韫，兴冲冲跑过来，站在初韫身前。

“嗯。”初韫虽只嗯了一声，好歹勾了勾唇，不似往日那般冷淡。

“有什么事要我做吗？”初韫开门见山。

萧林乐了，“你还真当自己是来上值的？一来就想领差事，我若说没有，你是不是转身就走了？”

“有什么区别吗？”初韫对他的打趣不为所动。

萧林轻咳一声，“你别说，现在你为兄长做事，早晚应卯，确实像上值。”

初韫不想浪费时间，又问了一遍，“所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萧林正想说话，忽然瞧见顾淮之站在院门口，忍不住冲他招手，“顾大哥！”

“阿林。”顾淮之边说边朝两人走来。

他一来，自然少不了寒暄，初韫立在一旁，听萧林和顾淮之说了会儿话。

“顾大哥，你昨日怎么喝那么多酒？我记得你以前从不喝酒的，现下头还疼吗？”萧林炮仗一样，问题一个接一个。

初韫抬眼看去，发现顾淮之面不改色，淡淡道：“喝了醒酒汤，早没事了。”

只答了一个问题。

萧林了解顾淮之的性子，实在好奇他昨日为何一反常态，喝个烂醉，追问道：“顾大哥，你还没说呢，为什么喝那么多酒？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若有，我能帮上忙吗？”

顾淮之没说话，安静站在那里，淡淡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一半脸沐浴阳光，一半脸隐在暗处，却毫不违和。

初韫眼皮一跳，余光瞥见顾淮之淡漠的神色，忽然拔高声音，“萧林，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今日是否有事要我做？若无事，我便走了。”

她冷着一张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萧林心里发虚，眨巴着眼，很是害怕初韫生气，忙道：“是我的错，姑娘莫恼！兄长确实有所吩咐，要我和姑娘、顾大哥一起去山脚接一位贵客。”

“那便走吧。”

初韫留下一句话，利落转身。

萧林这时哪里还记得要问顾淮之的事，忙跟了上去。

落在最后的顾淮之眸色微闪，心头划过异样。

温初韫刚刚是在替他解围吗？

他看着初韫的背影，眸中罕见地划过疑惑。

*

不知要接的人是谁，除了初韫和顾淮之，萧林另叫了一队萧月山庄弟子，和他们同行。

浩浩荡荡二十几个人，迎着寒风下山，山路也是早早清理过，应当是为了那位贵客。

萧林还惦记刚刚的事，小心翼翼凑到初韫身边，“温姑娘，刚刚是我错了，不该只顾着和顾大哥说话，忽略了你，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给你赔罪。”他边说边作揖行礼。

初韫原就没生他的气，自然不会为难他，“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我没怪你。”

“真的！”萧林惊喜，忍不住卖乖，“温姑娘宰相肚里能撑船，小的这厢有礼了。”

他也真是少年心性，初韫见了忍不住摇头，“少贫，你且说说，今日我们要去接谁？什么样的贵客，还要劳烦你这位七公子去请？好大阵仗。”

萧林面上一肃，“确实是惹不得的贵客，就是那位青山寺佛子——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