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初韫小心翼翼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糕点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封瑾年也恰在此时睁开眼，他扫了一眼糕点，视线很快落在初韫脸上，“坐近些。”

初韫依言坐在桌子旁，和封瑾年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他身上浓郁的脂粉香味让初韫敏感的鼻子有些难受。

“你知道身为探子，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过了很久，封瑾年忽然发问。

此情此景，问出这样突兀的问题很奇怪，但封瑾年不仅问了，还认真地看着初韫，等她回答。

初韫微微一怔，很快道：“对主人的忠心。”

封瑾年却笑了，用他毫无起伏的声调斥责初韫，“愚不可及。”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在为初韫的愚蠢头疼。

“妾愚钝，请世子赐教。”初韫道。

封瑾年眼风扫过她，凉凉道：“这也要我教？有时间好好想想我的问题，下次问你，若再答错，必有严惩。”

初韫勉强微笑，“是，妾一定会仔细思考您的问题。”

封瑾年低低嗯了一声，而后闭上眼假寐。

初韫不像他这么自在，一直保持着微笑，视线落在桌面上精致的糕点上，若有所思。

直到下了马车，封瑾年都没有动过他口中所谓最喜爱的糕点一下。

*

今日宴席是梁王世子所设，为贺他二十二岁生辰。

几年前七王作乱，涉事藩王虽然俱已伏诛，但叛乱给大齐带来的伤害太深，警示太重，余下藩王无不人人自危，唯恐齐景珩会对他们发难。

危急关头，梁王和镇南王率先送子入京，以表忠心，其他藩王闻风而动，纷纷送嫡子进京，这才稳定了动荡的局势，使今上一脉和其他宗室的矛盾缓和。

梁王乃先帝胞弟，梁王世子是今上堂兄，在一众入京世子中，与齐景珩关系最近，再加上当年梁王最先投诚，给齐景珩以帮助，所以梁王世子深受皇恩，在上京城地位极为尊贵。

今日他大摆筵席，隆重非常，也足见齐景珩对他的优厚。

封瑾年对着身边的初韫道：“京中各方关系复杂，这些你以前都学过，用点心应对，别给本世子惹事。”

初韫垂首，“是。”

“瑾年兄，你来了。”远远的，一道声音传来。

初韫没有抬眸，感受到身边封瑾年通身的气质骤然一变，刚刚的压迫感消失无踪，极其自然地揽过她的腰，用着不着调的口气道：“怀仁，别来无恙。”

他一边说，一边拥着初韫往前走。

齐怀仁，姜王之子，宗室偏远一脉.

姜地贫瘠，每每拖欠贡赋，齐怀仁生于姜地，长于姜地，虽有世子之尊，但真说起来还不如上京有头有脸的世家来得气派，他入京时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被上京的繁华迷了眼，染了一身坏毛病，逗猫遛狗、眠花宿柳，样样不落。

京中有些身份的世家子都不乐意和他来往，只有封瑾年，一直与他亲近。

两人结伴出入秦楼楚馆，是有名的浪子，名声臭不可闻。

只看他二人出现后，周围人都微微撤开步子往后退，就能知道他们有多惹人嫌。

齐怀仁却像看不见似的，笑眯眯看着封瑾年，他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眼下一片青黑，脚步虚浮，没有半点少年人该有的朝气，像一块将要腐化的朽木。

随着他的靠近，酒味混着脂粉味，揉成难以描述的奇怪味道，冲击着初韫的鼻腔，害得她险些作呕。

封瑾年却毫不在意，丢开初韫，一把抱住齐怀仁，与他兄弟长、兄弟短，亲热得不行。

两人勾着肩，正准备往前走，齐怀仁却直勾勾盯着初韫看了起来，浑浊的眼睛散发着让人讨厌的目光。

“咦，瑾年兄，这位美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齐怀仁问道，视线不离初韫。

“新收来的，不过她可不是什么美人，脸上有疤，不好带出来见人，这才戴了面具。”封瑾年回答。

“这样啊，可惜了，眼睛倒是漂亮，不过既然是个丑八怪，瑾年兄何苦留在身边让自己难受。”齐怀仁说着可惜，却很快移开视线，仿佛多看初韫一眼都是对他的折辱。

封瑾年笑道：“旁人送的，不好推拒，而且这脸也是本世子没轻没重给毁了，真把她赶出府，我父王又要找人抽我了。”

他说话的语气张狂，仿佛轻易毁了一个女子的脸不算什么，气焰之嚣张，人品之低劣令人发指。

听到声音的人们似有似无朝封瑾年投来鄙夷的目光，都说镇南王世子性子暴戾，稍有不如意就打骂下人，混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今日一见，与传闻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说上次镇南王怎么不派人把他打死、打残了，免得他败坏镇南王一家的威名。

“世伯下手太狠了，竟然派人把你打得下不了床。”和别人不一样，齐怀仁语气不忿为封瑾年打抱不平。

“好了，都过去了，事后我爹不是又送了好些补品过来，他对我还是上心的，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嫡子。”封瑾年不以为意。

“说的也是，就像我爹，只我一个儿子，又远在姜地，凭我做什么，他都管不着我，也舍不得管我，真要感谢我爹当年把我送到上京，让我来享清福。”齐怀仁感叹道。

“那当然了，留守封地哪有在上京痛快啊！”封瑾年附和。

听了他们两人的发言，如果不是身份有碍，周围人只怕要把白眼翻上天，不由在心中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糊涂没用的人，把牢笼当金屋，把捧杀当享福，丝毫觉不出头顶上时刻悬着一把刀，真要哪一天没了命，也是他们的自作自受。

封瑾年没有读心术，但他很清楚周围人是怎么看他的，也明白他们对他有多不屑。

他眸光微闪，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对着齐怀仁道：“快进去吧，听说陛下赐给梁世子不少好东西，我们也去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