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熙六年的这个新年，是齐暗香人生中的第一次。

西宁王也给柳府和齐暗香送来了年礼，其中还有一箱子的烟火。

送礼来的小厮说道：“这是陛下赏赐给王爷的，王爷惦记着小姐，就吩咐奴才给小姐送来了。”

齐暗香客套几句：“王爷……额……父王可还好吗？”

小厮陪笑道：“王爷一切都好。”

齐暗香点点头：“这一趟你辛苦了。”

更落递给小厮一个小香囊，里面装着十几两碎银。

小厮放在手心颠了颠，感受到分量又笑着说道：“陛下曾问及小姐之事，王爷的意思是再过几年，小姐就可回京了。”

齐暗香笑道：“我知道了，跟着小暑下去喝茶吧。”

小暑应了一声，行礼说道：“是。还请小哥儿跟我来。”

小暑带着小厮下去喝茶了，齐暗香看着院子里的一箱子首饰衣料和一箱子烟火说道：“小满，你带着几个小厮把烟火抬到松鹤院，请示一下老夫人，除夕吃完年夜饭，我们能否在院子里放烟花。”

小满应下说是，就带着几个小厮搬着箱子下去了。

齐暗香打开装着首饰和衣料的箱子，发现里面精巧无比。

齐暗香被吸引着轻轻摸上箱子的内里，那里面有红丝绒保护着首饰和衣料，还有一个个各种形状的小格子。

里面比较珍贵的就说一套碧霞云纹连珠坠八达晕春锦长衣、一套素面粉彩百花茶盏和一支金累丝镶嵌红宝石双蝶点翠步摇。

也许是当世家小姐的时间太短，齐暗香一时还是接受不了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

她总是在想，为什么不能每个人挣的钱都一样呢？为什么不能大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能人人平等呢？

出神之际，柳如愿三人来了齐暗香的院子。

柳如愿还是大声笑着，从老远就能听到：“香儿妹妹！”

齐暗香回过神来，行礼说道：“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柳如莹笑道：“我和愿儿她们约着出去逛逛，香儿要一起吗？”

齐暗香现在也没什么事情，点点头说道：“好啊。”

柳如愿看着院子里的大箱子问道：“这是王爷送来的年礼啊？”

齐暗香点点头：“三位姐姐看看可有喜欢的吗？”

柳如忆说道：“这是王爷送给你的，我们不好拿吧。”

齐暗香摇摇头：“三位姐姐对我多加照顾，这就算是我送三位姐姐的过年礼物啦。”

柳如愿听了欢喜的不行，拉着齐暗香的手：“香儿妹妹最好啦！”

然后三人就挑选起来，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拿了里面最贵重的东西。

柳如愿拿的是那支金累丝镶嵌红宝石双蝶点翠步摇，柳如忆拿的是素面粉彩百花茶盏，柳如莹拿的是碧霞云纹连珠坠八达晕春锦长衣。

齐暗香看了笑着说道：“这支步摇衬得大姐姐容颜更加夺目，二姐姐素来喜欢品茶，这茶盏正好可以用来煎雪顶寒翠，我记得三姐姐有一套青色梅花的头面配这套长衣正正合适。”

三人对视一眼，见齐暗香眼里只有真诚的夸赞并无别的嫉妒或者不舍的表情，都满意的点点头。

柳如莹给柳如愿去了个眼神：暗香真不是个小气的呢。

柳如愿眨眨眼：我早说了，香儿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

柳如忆看着两人：那为什么她总是全神贯注的看着首饰和衣料，每次吃饭都会露出惊讶的目光。

柳如愿和柳如莹摇摇头。

柳如忆蹙眉：那再多观察一段时间吧。

柳如愿撅嘴：二妹妹你就是太小心了。

柳如忆：小心使得万年船。

她们三个的眼神交流自然没有逃过齐暗香的眼睛，虽然齐暗香看不出她们在交流什么，但是她却觉得这是好事。

因为只有对自己有所图的人，才会一开始就展现万分的善意；而那些平常遇见的人都是在不经意的小事上面看到自己的闪光灯。

三姐妹的小心和试探是情有可原。

柳如愿三人叫丫鬟把东西带回自己的院子，等齐暗香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就坐上马车上街了。

四人逛累了，就找了个茶馆，要了一间厢房边喝茶水边吃些小零食边看戏。

柳如莹知道齐暗香不太懂就给她解释着说道：“现在演的是《女驸马》。”

齐暗香蹙眉：“《女驸马》？就是女子被召为驸马和公主成亲？”

柳如忆点点头：“《女驸马》讲的是冯素贞与李兆廷自幼相爱，由母亲作主订亲。后来李家衰落，素贞的母亲也去世。而素贞的继母嫌贫爱富，竟逼李兆廷退婚。

素贞被逼女扮男装进京寻找兄长冯少英，又冒着李兆廷的名字应试。不料竟中状元，被招为驸马。洞房之夜素贞将真情告诉公主。皇帝迫于形势只好赦免素贞，命李兆廷顶状元之名并与素贞完婚。公主也与做了八府巡案的冯少英成亲。”

只见台下女驸马头戴凤翎科冠，容貌清秀姣好，两个帽耳均有吉祥纹样修饰，冠顶的凤翎尽显华贵之风，腰间配有状元腰带。

第11章 能叫声好哥哥吗

冯素珍唱到：“我本闺中一钗裙，公主请看耳环度。”

公主正用细长的兰花指轻轻扯着右手臂的衣袖：“一声霹雳破晴空，驸马原来是女人!想我金枝玉叶体，怎能遭受这欺凌。”

冯素珍:“冒犯皇家我知罪，并非蓄意乱朝廷。公主请息雷霆怒，且容民女诉冤情：民女名叫冯素珍,自幼许配李兆廷。爹娘嫌赏爱富贵，诬陷李郎入监中。民女只为救夫命，千帆奔波到京城。

实指望取得功名夫有救，谁知被召入深宫。公主生长在深宫,怎知民间女子痛苦情?王三姐守寒窑一十八载；刘翠屏苦度了一十六春;还有朝英台女，生生死死爱梁生。这都是父母嫌贫爱富贵,女儿不忘恩爱情。

我虽比不得前朝贤良女，救夫我不顾死生。公主也是闺中女，难道你不念素珍救夫一片心?”

公主:“一心救夫我钦佩，万不该进宫误我终身!”

冯素珍:“误你终身不是我，当今皇帝你父亲。不是君王传圣旨，不是刘大人做媒人。素珍纵有天大胆，也不敢冒昧进宫门。真情实话对你讲，望求公主细思付。公主饶我夫妻命，没齿不忘你的恩。你洒下甘露沾枯叶，贤德芳名天下闻。倘若公主不肯绕，我到金阶领罪刑。只要我夫能有救,我纵死九泉也甘心。”

周围有妇人已经哭出了声，齐暗香却有些冷脸。

柳如愿问道：“你不喜欢这出戏？”

齐暗香看着柳如愿点点头：“我还是更喜欢《穆桂英大破天门阵》。”

柳如莹问道：“怎么了？”

齐暗香喃喃说道：“冯素珍既然能考到状元，那一定是才高八斗，皇上满可以封冯素珍做官，最后不仅嫁给了李兆廷还把状元给了他。”

柳如莹说道：“都是些戏文，没必要当真的。”

齐暗香接着说：“嫌贫爱富确实有错，可如果女子在家就是锦衣玉食，到了夫家却要节衣缩食。先不说夫婿是否有才，若二人是真心相爱也就罢了，可是人心隔肚皮，钱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而爱情虚无缥缈，谁能抓住呢？”

柳如莹三人被齐暗香的发言惊住了，柳如愿磕磕巴巴叫道：“香儿妹妹……”

齐暗香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威力这么大，她疑惑的看着三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柳如忆郑重其事地说道：“妹妹你的话并无错处。世间女子嫁为人妻难产而死，留下孩子受继母欺辱，嫁妆也不能归回娘家的比比皆是。自己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子却过的生不如死，丈夫不只这一个孩子，也不止这一个妻子。这对女子来说太不公平了。”

柳如莹摸上柳如忆的手：“姐姐……”

齐暗香被肯定之后打开了话匣子：“咱们大齐是有过两位女帝，可崇熹女帝登基不过十年就让位给了弟弟的孩子，崇德和帝登基三年无子而终，最后只选了宗室子弟继位。这两位是真真切切一心只为国家的，女帝被侄子忌惮，和帝为了齐国没有和当时的燕国世子成亲，何不是心里第一是家国大义。可后世提起她们的却寥寥无几，正史里面的记载也不过百字，还好有女先生修缮了她们二位的史记。崇安孝帝在的时候还好，亲自承认了和帝的贡献，可是这世间的男子又有多少是真心肯定女子的贡献的？又有多少男子是真心觉得女子成够事的？这世间的不平等何其之多。”

听完齐暗香的侃侃而谈，柳如莹三人都是沉默不语，她们打心眼里觉得齐暗香说的对，可是对又如何？

平静下来齐暗香也觉得自己略有激动，转了转心思说道：“大哥哥和二哥哥不是腊月二十的生辰嘛，这马上就快了，我还没想好送什么呢。三位姐姐帮我想想。”

柳如愿说道：“年年我送的都是笔墨纸砚。”

柳如莹和柳如忆也点点头，柳如莹说道：“不送笔墨纸砚就送些诗书字画一类的。”

齐暗香说道：“大哥哥和二哥哥对我甚好，这也是我第一次送生辰礼，前些日子我自己绣了了两身衣袍，结果我的手艺真不咋地，绣的难看，就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柳如愿说道：“这是你精心准备的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大哥哥和二哥哥一定喜欢。”

齐暗香说道：“我再准备两份别的吧，就算衣袍不喜欢我还能送别的。”

柳如莹提议：“送护膝怎么样？”

齐暗香连连点头：“好哇，正好我那儿有两张狐皮子，这段时间加加紧来得及的。”

崇熙五年腊月十九日，齐暗香带着衣袍和护膝去了柳如寒的听竹院。

正巧，柳如雪也在。

二人见齐暗香到了，柳如雪问道：“妹妹今天不上课嘛？”

齐暗香行礼说道：“大哥哥，二哥哥。”

柳如寒问：“怎么了？”

齐暗香说道：“明天就是大哥哥和二哥哥的生辰了，我准备了生辰礼。”

柳如雪很是意外：“是什么呀？”

齐暗香从更落手里拿过小箱子：“这个是大哥哥的。”说着就递给了柳如寒。

她又从立夏手里拿过另一个箱子：“这是二哥哥的。”把箱子递给了柳如雪。

二人打开箱子，第一层放的是一双一模一样的护膝，上面用银线绣着下雪天。

柳如寒的第二层是一件月牙白色的衣袍，上面绣的是流彩暗竹的图案。

柳如雪的第二层是一件晚烟霞色的衣袍，上面绣的是织锦飞鸟的图案。

齐暗香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才学了绣工没多久，绣的不怎么好看，所有又做了一对护膝。”

柳如寒二人早就在柳如愿口中听到了齐暗香准备的礼物，护膝还算是中规中矩，但是衣袍上的绣样确实是没有那么看得过去，二人能看见后期修补的痕迹，但都心照不宣。

柳如雪看到齐暗香红透了的脸笑道：“妹妹，我很喜欢。”

柳如寒也点点头：“不错。”

齐暗香眼里闪着惊喜的光芒：“真的嘛？”

二人点点头：“真的。”

齐暗香当然知道柳如寒和柳如雪在安慰自己，但听到二人的话还是很开心。

齐暗香笑道：“嗯嗯！那我先走了。”

柳如雪放下衣袍说道：“我送送你。”

齐暗香以为柳如雪觉得自己还不认识路，笑道：“二哥哥我认识路的。”

柳如雪愣了愣，原来妹妹心里想的是这个，他解释说道：“知道你认识，送送你。”

齐暗香点点头笑道：“好啊，好久没和二哥哥一起走了。”

柳如雪被齐暗香的笑震了一下，脸上多了层薄薄的红晕，心里一片空白。

齐暗香看柳如雪不懂，歪头问道：“二哥哥，怎么了？”

柳如雪愣愣开口：“妹妹，能叫声好哥哥吗？”

柳如听了柳如雪的话，一巴掌就拍在了柳如雪的头上。

齐暗香不太懂，但还是乖乖叫道：“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