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工商”，商人一直都是最底层。

不仅在大齐就算是在燕国和西番，商人的地位也一直不高。

在书院里，大哥哥和二哥哥也融入不进除了商人以外的圈子，就算大哥哥和二哥哥已经是才高八斗，也时常会受人排挤。

当初父亲母亲为我请先生的时候，也是屡屡碰壁，只有一个女先生毛遂自荐，她名号玄知。是取“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之意。

这句话出自李聃的《道德经》。

儿时读书，我曾问先生：“为什么商人的地位如此之低？”

先生不答反而问我：“姑娘觉得是为何？”

我思索一番开口说道：“士农工商，士大夫既是为官者，若是没有文武官员为皇上出谋划策，稳定朝堂，震慑边疆那么就不会有所谓的皇权至上；而农就是粮食，粮食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有目共睹。一旦发生战争，粮食就只能靠自身供应。粮食是国家的战略物资，是人民的生活必需品，粮库、国库的充足，对一个国家经济长期而稳定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工泛指工人、工匠，他们主要从事制作生产工具、器械，稳定民生。”

先生见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反问我道：“那商呢？”

“世俗认定里，商人既没有像士一样的学问，也并不与农和工一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而是靠赚取差价来谋得利润，是所谓’投机取巧‘之心术。”我说着却说不下去了。

我明白父亲的出类拔萃，也知道母亲的七窍玲珑，若是他们没有走上为商之路，今时今日也会不是这种情形。

先生见我欲言又止，她循循善诱地说道：“我明白姑娘心中所想，可我接下来的话，是离经叛道之言。姑娘要听吗？”

我点点头：“要的。”

先生坐在我身旁，温柔的抱住我，目光却看向远方：“帝王一向推崇儒家文化，是因为在儒家文化里，阶级就是靠垄断性质分的。而商是最没有垄断能力的，钱是儒家文化里最无用的物品，纯纯的身外之物，甚至不受控制。对于农和工，商有可能加以剥削，但是在对于统治者的威胁上，商反而是最小的。”

我抬头看向玄知先生，她深邃的眸子里面看不见水的波澜：“先生，你说的不全对。”

先生低头看我，温柔的笑着：“姑娘有何高见？”

“商既然在最末，那就说明掌权者最忌惮的就是商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时一个商人拥有绝对的金钱王国的时候，那就是掌权者的噩梦。士大夫有一套自己官冕堂皇的说法，而农民种地还要交粮食和赋税，工人靠技术和力气讨生活，只不过比农民好上一点点而已。所以不应该是士农工商，而应该是士商工农。”

先生听完我的话，点点头她没有否定我也没有肯定我，只说：“千人千面，百人百性。世间能站在绝对角度看事的人少之又少，而凡人之间总是有利益纠葛。姑娘的心性已经是少见。”

我笑道：“先生的才华亦是少见，先生不应该做先生，而应该做宰相才对。”

因着先生的缘故，道家的思想耳濡目染，《道德经》也是翻来覆去的看。

《道德经》的开篇所写：“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是老子对于“道”的描述。

所以由道开始，便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后来我便主动要求先生教我《道德经》，先生对于我的要求很是诧异，但还是细心教导。

“《道德经》主题思想为‘道法自然’。‘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天下有道，一切都自然而然。不标榜仁义，而自有仁义。等到以仁义相标榜，则意味着仁义已不复存在。”

母亲说我看事淡然也许是因为我更信道家多一点吧。

正月十五是江堰的上元节，父亲母亲带着我们去游玩，定的是近水楼的包间。

二姐姐一见是近水楼有些不悦，问道：“爹爹，怎么不去云兮楼，那里风景多好，还能看见江。”

大姐姐说道：“二妹妹，近水楼也很好的。”

母亲瞥了二姐姐一眼：“今年江堰来了大人物，没订到云兮楼的包间，你们都别乱跑。”

我们都点了点头，进了包厢，父亲点了茶和糕点。

我就和三哥哥趴在了窗边看风景，长街上人挤人，有摆摊的商贩还有还有游行的花灯。

三哥哥问我：“蔷儿，要不要下去转转？”

我想起来母亲的话摇摇头拒绝了三哥哥：“母亲不是说江堰来了大人物吗？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

三哥哥说道：“我们又不乱跑，就是在近水楼下面转转还不行吗？”

二姐姐也是好玩的，兴致勃勃地开口：“好啊好啊，我也想下去看看呢。”

第2章 劝君更进一杯酒

母亲和父亲在一旁看着我们聊天，并不插手我们小孩子的事情。

三哥哥和二姐姐知道父亲素来宠我，就一直缠着我要下去走走。

我看向大哥哥和二哥哥：“大哥哥和二哥哥想下去转转吗？”

大哥哥和二哥哥都说不想，我又问：“大姐姐呢？”

大姐姐纠结着不说话，应该是想下去看看的。

父亲这时候发话了：“平日里在家中事忙，难得出来玩乐。云轩、云格你俩看好弟弟妹妹。”

三哥哥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母亲也嘱咐说道：“街上人多，保护好自己。”

上了街，大姐姐想要猜字谜，二姐姐想去买花灯，三哥哥更是撒欢了。

大哥哥说道：“都别乱跑跟好了，上元节丢孩子的可不少。”

我们应道：“知道了。”

近水楼不远处就有猜灯谜的，我们六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过去。

老先生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猜灯谜的奖品也都是中上品质，头等奖是一个缠枝牡丹的翠叶小熏炉。

一个猜灯谜而已，是没必要拿出这么多好东西的，应该这哥老先生是一个热爱文学之人，这里面也有他自己出的灯谜还有他解不出来的灯谜。

大姐姐就对缠枝牡丹翠叶小熏炉喜欢非常，二姐姐看上的是一个云脚珍珠卷须玉簪。

二人兴致冲冲的就去解谜了。

二哥哥见我神情淡然，并不去猜谜问道：“妹妹就没有喜欢的物件吗？”

我摇摇头：“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的日子足够珍贵，金银珠宝，珍馐绸缎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之物。”

大哥哥笑的爽朗：“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妹妹是尊佛呢。”

三哥哥疑惑：“大哥，这话怎么说？”

“无欲无求，不悲不喜，不是佛是什么？”大哥哥说道。

我淡淡撇了一眼大哥哥：平常看着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是个闷骚的，就会打趣自己的妹妹。

二哥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看那支赤金兰花玛瑙的流苏钗子成色尚好，就当二哥哥送给你的上元节礼物了。”

我点点头：二哥哥是个心思活络的，惯会讨女孩子欢心。且二哥哥最喜欢送我一些关于兰花的东西，他总觉得兰花从容优雅、兰叶青翠，花色脱俗，姿态婀娜，高尚正气、清雅脱俗就是他三妹妹我的性格映射。

大姐姐被一道字谜拦住了，我见她着急的样子，上前查看。

灯笼上用行书写着七个字：“落花满地不惊心。”

大姐姐见我来了说道：“三妹妹。”语气中有些许无助和恳求。

我轻声说道：“落花满地就是谢的意思，不惊心也就是安心，所以这道字谜的谜底就是谢安。”

大姐姐听完笑着对我说多谢，我微笑道：“柳姨娘最喜欢牡丹了，大姐姐若是得了那个缠枝牡丹翠叶的小熏炉，送给柳姨娘的时候一定要说妹妹我也参与了。”

大姐姐狠狠点头，二哥哥早已经拿着赤金兰花玛瑙的流苏钗子走过来了。

我看着二哥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笑道：“二哥哥真厉害。”

二哥哥把流苏钗子插到我头上，动作轻轻的，怕弄疼了我。

等二哥哥插好，我在他面前转了个小圈，二哥哥喜笑颜开：“我妹妹真好看。”

余光之中，大哥哥和大姐姐共同站在一个字谜面前，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七八个书生和小姐。

三哥哥见状拉着我和二哥哥就上前去，二哥哥长得高，轻轻念出谜面：“劝君更尽一杯酒，打一离合字。”

三哥哥不擅长灯谜问道：“什么叫离合字？”

二哥哥解释：“离合字是灯谜的其中一种出谜方式，谜底由二以上的‘子字’和一个‘母字’组成，子字凑在一起成为母字，子字和母字组合起来，共合扣谜面。”

三哥哥还是没明白，我看二哥哥也对这个字谜好奇就对三哥哥说道：“就像外方立千丈离合字的谜底就是嵩山高，山高合起来就是嵩。”

“那劝君更进一杯酒呢？”三哥哥问道。

我轻声说道：“劝君更进一杯酒，意思就是已经喝了一杯还要再喝一杯，喝就是口，再喝一杯就是两个口，两个口就是回字啊。”

我的声音不偏不倚传到了二哥哥耳朵里，他听完一把抱起了我：“妹妹你这脑子可是怎么长的？”

我被二哥哥抱的猝不及防，大哥哥见了连忙拦住：“云格，你再摔着妹妹。”

二哥哥笑的满面春风：“大哥你不知道妹妹多聪明。她猜出来了。”

大哥哥问道：“是什么？”

二哥哥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哥哥和大姐姐听完也是喜出望外。

有书生小姐听了我的答案都向大哥哥和二哥哥夸奖我，也有的气呼呼离开说我是歪打正着。

三哥哥听完倒是气了：“你们自己没本事还有脸说我妹妹。”

大哥哥轻声呵斥三哥哥：“云晶。”

三哥哥顿时蔫了下来：“本来就是他们猜不过还要说蔷儿 。”

我安慰三哥哥：“千人千面。三哥哥不气。”

二哥哥笑道：“老三，你这性子还没妹妹沉稳呢。”

二姐姐拿着云脚珍珠卷须玉簪走了过来，大姐姐说道：“咱们去挑花灯吧。”

花灯通常分为吊灯、座灯、壁灯、提灯几大类，它是用竹木、绫绢、明球、玉佩、丝穗、羽毛、贝壳等材料，经彩扎、裱糊、编结、刺绣、雕刻，再配以剪纸、书画、诗词等装饰制作而成。

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花灯摊子，木头支架撑起来有一个房间那么大。

挂在架子上的花灯也各式各样，上面画着亭台禽鱼虫花卉，不免让人挑花了眼。

大哥哥见我看着一盏花灯目不转睛，拿下来问我：“妹妹你喜欢这个？”

二哥哥和二姐姐也凑过来，二姐姐说道：“这盏花灯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好看的。”

二哥哥素来知道我的性子，问道：“这盏花灯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说道：“平常花灯都是由竹条或者木条制成，而这盏花灯里面却是骨头。”

二姐姐惊呼出声：“骨头！”

大哥哥看了一眼四周，对二姐姐说道：“二妹妹，注意言行举止。”

二姐姐有些不服的低下了头。

二哥哥继续问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为了避免烛火烧到竹木和灯面，工匠们一般会做特别处理。但是这个花灯，虽然是个平平无奇的红灯笼的样子，但是仔细看内里，却是坚挺异常，还有隐隐白光。”我开口说道。

大哥哥听完我说的话，都认真的向着灯笼里面看去。

三哥哥提议把灯笼买回去，大哥哥和二哥哥却不这么想，大哥哥说道：“云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了大哥哥开口，三哥哥也就不提买灯笼的事了。

大姐姐和二姐姐挑好了自己喜欢的灯笼，二哥哥也帮我挑了一个，我们就准备回近水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