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冯枭将那把沾血的匕首扔在了地上，仰天大笑起来。

侍卫紧张地看着他，但终究没有人敢上前动手。

灵火宗宗主，圣人境后期的修者，赤焱国第一高手，大殿之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唯一可以牵制他的莫将军还在千里之外的前线上。

百官一个个掩面缩首，莫敢仰视。

冯枭面色平静地看向顾天运道：“你，很不错，有胆识，明明我都已经打算袖手旁观了，可你竟然能以这种方式逼我动手。”

顾天运同样平静地看着冯枭道：“其实这终究还是你的选择，如果你真的一心要保全自己的话，完全可以申辩和解释，你跟随了火皇一百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火皇或许会相信你，毕竟我手上并没有能证明你通敌的证据，可是你却选择了直接动手。”

冯枭眼睛看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过往，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没错，我跟随了火皇一百多年了，他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曾经的他也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可是自从登基之后他就变得自私、多疑起来。

就像你说的，如果我申辩的话，他或许会相信我，但是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一定会生根发芽，迟早有一天，他对我的信任会彻底崩塌，那个时候我再想杀他，就已无可能了。”

冯枭弯下腰，从地上重新拾起匕首，看着上面还未完全凝固的鲜血，接着说道：

“其实我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推了这一把，我或许真的下不了这个决心，如今我背叛了自己追随多年的兄长，背叛了自己宣誓效忠的君王，也背叛了这个我为之奋斗多年的国家，但是我却没有背叛自己的内心，没有背叛我这个天真的侄女，没有背叛我那个九泉之下的弟弟……等见到他的时候，我或许可以坦然一些了吧……”

说着，冯枭缓缓走到南宫薇面前，两个侍卫已经很识趣地放开了她。

南宫薇此时还两眼无神地看着火皇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都还没能缓过神来。

“薇儿……”冯枭有些伤感地开口道，“一直以来，我都称呼你为南宫公主，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你的身体里流着我冯家的血，所以今天，至少今天，请允许我称呼你为薇儿。

你的父亲冯雄，和我不同，他是个英雄，是个敢爱敢恨的汉子，他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自己的君主，为了富足强大的赤焱国，心甘情愿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我至今还记得他临死时的眼神，没有恐惧，没有失落，他是带着笑意走的，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替我照顾好薇儿’……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眉宇之间，有你父亲的影子，看到你如今出落成这样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你的父亲或许会很欣慰吧……

火皇，他曾经也和我一样，怀着对你父亲的缅怀，收养了你，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为了化解你的太阴真体，他不惜冒着缩减寿命的风险，动用了自己的本源之火。

可是，承诺和责任终究抵不过血脉的联系，当他看到南宫睿尸体的那一刻，这一切就都变了，他的眼里没有了光，没有了爱，只剩下了仇恨和怒火。

他变得疯狂了，为了稳住他，不让他做傻事，我欺骗他说可以用特殊的方法保留南宫睿的灵魂，借助你的身体复活，他相信了，为此，他整整等了七年，也将怒火压制了七年。”

听到这，顾天运眉头一皱，原来所谓“借尸还魂”的办法，不是别人，正是冯枭提出来的，而且按他的说法，似乎这并不可行，也就是说，即便火皇打开魂匣，南宫睿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为什么冯枭还要通敌？为什么在火皇即将打开魂匣的时候，他依然没有选择动手？一但火皇发现南宫睿不能复活，不仅南宫薇要死，他不是也逃脱不了干系吗？

带着这些疑问，顾天运继续听了下去。

冯枭接着说道：“可是和皇玉国的作战并不顺利，只要张于野还在，我们的战线就会永远卡在南明城，无法寸进。可是你已经十八岁，如果再不能化解太阴真体的影响，你的寿元就只剩两年了。

于是我想到了另一种方法，出卖赤焱国的情报，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取一次赤阳石的使用权，希望能拯救你的生命。

可是那一天，顾丹师出现，打破了我所有的计划，他天资很高，也很聪明，但我并不信任他，从皇玉国夺取赤阳石，无异于火中取栗、痴人说梦。

不能让他毁了我的计划！这样想着，我将他行动的全部计划泄露给了玉皇。

可是没想到，即便在这种不利的条件下，他依然完成了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拿回了赤阳石，就结果而言，我自然很高兴，不过，我也清楚，能够全身而退，他一定知道了我通敌的秘密。

可当他回来面见火皇的时候，却并未提及我的秘密，甚至问起了火皇，能否为百姓着想，不要再让战争继续下去。

从那一刻起，我才真正被这位年轻人折服了，他拥有我们所有人都不具备的天资、智慧、气运和胸怀。

这让我想到了你的父亲，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没有那样的好运气罢了。

我开始幻想，这样一位天命之子，有没有可能在这无解的死局中开出一条新路，拯救你性命的同时，也不必让我和火皇兵戎相向。

我决定赌一把，所以当火皇准备复活南宫睿的时候我没有出手，我想看看，如果火皇发现复活不成而恼羞成怒的时候，顾丹师有没有化解危机的办法。

没想到啊……顾丹师确实化解了危机，只不过，却用了这种办法……或许，当火皇回答他，战争会继续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用火皇一个人的性命，来换回千千万万个人的性命了吧。

可叹，可笑，我赌输了，也赌赢了，不管怎么说，最终的结果，你活了下来，我终于能给你父亲一个交代了。

薇儿，我今天作为弑君者，会遭到天下唾骂，已经无颜再活在世上，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一位伯父，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为我感到一丝悲哀……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如何你要振作起来，你今后的路还很长，你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火皇没有继承人，你作为他的养女，作为南宫公主，是赤焱国皇位唯一合法的继承人。

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只是有些过于单纯了，今后的路，会很难走，没有伯父和亲人在你身边，你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困难和麻烦，但是因为你流着冯家的血，流着你父亲冯雄的血，我相信，无论什么困难，你都会克服，最终，你一定能够成长为一个合格、圣明的女皇。

伯父今天说的有点多了，但这都是伯父的心里话，所有的秘密，今天也终于大白于天下，我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了……”

说着，冯枭闭上双眼，面带微笑地，将匕首抵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