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折腰
作者:苏子昂 | 分类:古言 | 字数:3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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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后雎
后雎,天下阁杀手榜上最贵的杀手之一。
所谓“后雎”二字,不过代号。上一个代号“后雎”的是我的师父——雪青衣。
听师父说,她少时曾爱慕一人,可惜有缘无份。
当初选这条路的时候,师父问我:“你当真走这条路?这条路可是很难有回头路的。”
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来日如何我无从得知,但我需得先了结我的过去。”
我的过去呀。
曾幸福美满,也曾颠沛流离。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阿爹被他亲手锻造的砍刀穿胸而过,阿娘被爹护在怀里,却也没能幸免。一场大火烧了我家的铁匠铺,也烧了邻里的屋舍。
他们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了,他们质问我:“我们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同你们一家做了邻居?”“你爹娘都死了,你怎么没跟着一起死了?”“我儿伤了条腿,你让我们一家怎么活啊!”……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的我被人捡回家了,是一位魁梧的男子,有着和爹一般的宽厚胸膛以及布满茧子的双手。
他与我说,他是一位锻刀匠。“我阿爹也是铁匠,他做得砍刀特别好,那么粗的树三两刀就砍倒了。”
他笑着与我说,“我锻出来的刀比你阿爹做得更锋利,可削铁如泥。”
我也曾问过他杀我爹娘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的爹娘?
他总是沉默以对,最后是邻居阿婶与我说我爹曾经是个侠客,一手断金刀斩杀了多少作恶多端的不义之徒,是个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娶了我娘亲后就不做英雄了。要和我娘好好过日子,去做了铁匠。
那天,平日里温厚寡言的他跟邻居阿婶大吵了一架,没吵赢。
我问他:“我爹曾经是个英雄?”
他先是灌了好大一口酒才道:“你爹曾经是个英雄,我答应他要给他锻造一把世界上最好的刀。刀还没锻造好,他跑过来与我说,他要成婚了。”
“你爹杀了许多歹人,沾了杀孽,需得有把利器在身边,才能护着自己。可你爹说他怕吓着你娘,为了让安你娘的心,他隐姓埋名做了废物铁匠,造什么钝到不行狗屁都不是的砍刀……”
他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他第一次话这般多。末了,将手里的酒递给我。“你爹以前常喝的酒,你尝尝。”
酒很烈,像火一样滚过喉咙,辣得我直掉了眼泪。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忙得脚不沾地,我也不知他在忙什么。直到有一天,他浑身是血地冲进家门,拉着我去了隔壁阿婶家,塞给我一个令牌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哭着喊着要去找他,可我挣不开阿婶。
阿婶一直哭着说她错了,她不该跟我说那些的,如果不说那些,他就不会想着先报仇……
见到师父之前,是阿婶一直护着我到天下阁。
“匠师吴钜,你是他的接班人?”
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吴爹不想我去复仇,他想我平安。所以他从来都不跟我说我爹的事,若不是阿婶说得那句“他应该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他有权知道真相”,他就不会想着告诉我真相,不知真相的我也不会被仇恨蒙蔽,他就不会想着先行替我报了这仇,也不会……
师父与我说,在天下阁我只是他的徒弟。
她喊我小后雎,教给了我给父母和吴爹报仇的能力。
后来,后来她便退出了天下阁,却也没能与那人相守。
“小后雎,日后你若遇到心爱之人又该怎么办呢?”
我们这样的人该是孑然一身的,一个人一辈子不能嚯嚯其他人。
师父虽然退出了天下阁,偶尔也会来看我。
“我确实放心不下你的,如果不是我,你大概会像吴钜先生一样做一位匠师。这次是真的要与你告别。”
天下阁待杀手一职最为宽容又最为严苛。
我的资质原是入不了的,但有吴爹的荫庇,又有师父愿意教导,这才成了所谓天下榜上的杀手。
我是天下阁的人,自当受天下阁的安排。所以天下阁安排我教人变声一事上我并不意外。
我见过那个姑娘的,黑鹰的未婚妻。当时因为好奇和蝎子特地跑去看她是何模样。
没想到……
没想到,她会唤我姐姐。
自我颠沛流离便罗裙加身,到了天下阁也因方便行事而不曾改过,可我的的确确是位男子。
可她唤我姐姐……
她每日要学很多东西,天下阁授牌时我还有些诧异,怎么与我当初不同……
蝎子与我说,她并没有舍弃自己的身份,就像当初的穆青一样,并不能算是天下阁的人。
“接触到的东西不一样,你看穆青,虽然与瞎子形影不离的,可有些地方哪里是他能踏足的呀。还有,如他们一般的没有月例的,也拿不到全部报酬。”
“小狐狸,你为何要做杀手?”
我知道这种事情不该过问,却又忍不住,明明她被娇宠的很好,该是一世无忧才是。
“我有要杀的人,但付不起应有的报酬。”
所以就选择自己动手了?不愧是黑鹰的未婚妻呀。
后来,后来,她知了我并非女子,便疏远了我。
不同于其他人鄙夷的目光,小狐狸只是皱着眉。
白笙说小狐狸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愚蠢,又说小狐狸是不能忍受旁人的欺骗。
欺骗呀,我好似真真切切的骗了她。
在后来的一次任务中,我遇到了她,白衣染血,不知受伤与否。
后来她失踪了,天下阁出动了好些人寻她。甚至连我们都被派了出去,她的身份比我想的还要重要。
我是第一个找到她的,被囚一隅,目不能视……
我第一次动了杀心、私心……
“后雎……”
我并未用当初的声音,可她却是认出了我。
“我在。”
“去药鬼谷。”
那日啊,黑鹰守在他未婚妻跟前,脑袋上顶着包为未婚妻熬药,平日里冷肃的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杀意。
看样子,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小狐狸不止是天下阁的狐狸,还是凌云山的狐狸。
她在山之以南,我在山之以北。
我们之间,逾有千穷。
我不曾想过她会来见我,所以我想着伴她最后一程。
我骗她说我要隐退了,其实是我怕自己回不来,我知道她不会来见我的。
吹响哨子后,我便知道自己离山之以南不远了。
没想到她来了,也不知是不是缘,可我不想见她呀。
我走了,去看一看东栏的满城梨花,小狐狸最喜梨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