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贺如一尊冷面阎王杵在那儿，两手负在身后，声音冷得叫人发抖，“父王彻底偏了心。”

听见这话，杨三奶奶悬着的心落了大半，这气，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好！

“父王不就一贯如此？”杨三奶奶过去扶着陈贺，夫妻俩走到贵妃榻上并排坐下，“从前阿爹不就说过，让你上点儿心，仔细着些，这男人，哪有不看重嫡出的？要是不看重嫡出，凭陈集那副纨绔样，凭什么能坐稳世子之位？三爷您分明比他更有能耐，这些年，却不得不屈居人下，不就是因为父王偏心？”

有句话杨三奶奶没说，她阿爹还说过，真要比受宠，柳侧妃两个儿子加上她自己累一块儿都比不过陈集在燕王心底的地位，她姨娘也说过，这男人，对初恋总有种特别的情谊，哪怕后头娶了别人或者睡了别人，这初恋都是挥之不去的存在，甚至，随着年纪越大，初恋的影响就会越大。

燕王的初恋，可不就是燕王妃！

那两位，当初可是大齐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呢！

要不是真心喜欢，当初，凭燕王妃的娘家身份，怎么会被指给彼时正受宠的皇子做正妃！那会儿房家的地位还不如她们杨家呢！燕王妃这个嫡女的身份，又比她这个庶女高贵出多少？

说白了，都是因为燕王和她两情相悦，才凑成了这桩姻缘。

生下陈集那会儿，这俩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呢，柳侧妃没过府，燕王后院里没那么多莺莺燕燕，陈集对这夫妻俩来说，那就是心尖尖上的宝贝，后头出生的陈秀和陈贺哪里能比得上他一根毛？

这是她姨娘的原话，也是她阿爹没明说、但是打从心眼儿里赞同的话，杨三奶奶嫁过来之前便清楚燕王府这些弯弯绕绕，所以，哪怕是陈集被皇帝叫进上京去的那些年里头，她也半点儿不曾掉以轻心，日日都催着陈贺上进，催他找个正经差使做着。

可这话她知道不能多说，陈贺心底，燕王最疼爱的儿子就是他，哪怕这是个假象，也不能由旁人来戳破。

她本来就因为娘家的事儿惹了陈贺不痛快，这种会招人恨的话，杨三奶奶就更不能说了。

但她不明说，比说了还叫陈贺不痛快。

这么半截话露出来，已经够直白了。

陈贺当即脸色又沉了三分，连杨氏都看得明白，难道外头那些人还能看不明白这点吗？从前他们奉承自己，不过是因为父王的态度，可如今，父王对他不耐、还当众叱责他，早晚，这种事儿会传扬出去，届时，那些对自己阿谀奉承的人，都会跑去陈集跟前献殷勤！

那么，自己还要坐以待毙吗？

陈贺眼皮微垂，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杨三奶奶对他的态度变化浑然不觉，见他皱眉不说话，便自顾自又往下，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燕王偏心之类的话，又劝着陈贺，让他趁燕王还没把全部身家交给陈集，赶紧地多要些好处来。

三房这头不愉快，云烟亭里也差不离。

前头散了的时候，燕王已经半醉了，柳侧妃上前去想把人扶回云烟亭来，却被燕王给拒了，他也不管柳侧妃的脸色，抬脚就追着早已经走远的燕王妃过去，嘴里头嘟嘟囔囔念叨着，“阿笙，你等等我........”

周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一句话没说，一眼没多看，但柳侧妃就是涨红了脸，觉着自己被落了面子，一路抹着眼泪儿回来的。

进了屋子，她眼泪不停，转过头把屋里伺候的人都大骂了一顿，把所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柳侧妃身子一转，扑在榻上痛哭起来，“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

她为了燕王甘愿做妾，这些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

更何况，她对燕王乃是一片赤诚之心，是真心想和燕王过一辈子的，可他怎么能这么打自己的脸！

柳侧妃哭花了脸上的妆，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奶嬷嬷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把人扶起来，叫丫鬟赶紧去打水来，伺候着柳侧妃净了面，把人搂在怀里拍着背，劝道，“王爷就是耳根子软，当年去上京，他让世子爷去，因着这事儿，他心底本就觉着愧对了世子爷，怡景殿那位，好歹也是世子爷的生母，他当然得多关照一些。您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去。”

“我知道，我就是不甘心！”柳侧妃两手扒在嬷嬷胳膊肘上，两只眼睛通红，“嬷嬷，我不甘心！这几年，我替他操持王府诸事，替他照顾儿子孙子.......到头来，那小纨绔一回来，他就要把我给踢开？凭什么！”

柳侧妃越说声儿越高，嬷嬷吓了一跳，赶紧打发了伺候的丫头出去，又叫人把门个给关上，这才转过头，苦口婆心地道，“我的姑奶奶哟，这话可不兴说！隔墙还有耳呢，仔细被人听了去，拿到王爷跟前告您一状，那咱们不久前功尽弃了！”

“我怕什么？我说得不都是实话！他但凡心底有我，也不至于让我当着那么多丫鬟婆子的面没脸！”柳侧妃先顶了一句，但到底中气不足，声音往下落了几分，哭哭啼啼道，“嬷嬷，我就是委屈！”

明明从前不会这样的！

从前王爷待她一直极好，怡景殿那位，早都是昨日黄花了。可偏偏，就是那小纨绔领了李氏回来之后，王爷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思及此，柳侧妃咬紧了牙关，“那李氏，定是她给那小纨绔出主意，让那小纨绔和王爷说了什么，王爷才会突然转了性子，都怪那个李氏！”

不然，凭那小纨绔之前的性子，怎么可能和王爷坐下来说那么久的话？方才在花厅，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那李氏在底下给陈集使眼色！

说到底，都是李氏那贱蹄子搞出来的事儿！

柳侧妃越想越气，唰地从嬷嬷怀中坐直了身子，恨恨道，“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下去，否则我该如何过日子？老二该怎么办？”

她得想个法子，把王爷的心思拉回来，在那之前，她得先让李氏和小纨绔自顾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