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猛一些，到过年的时候，外头已经银装素裹了大半个月。

年节这一日大雪如期而至，一大早，管炭火的婆子就领着人到各房换了炭盆，说了一大堆的吉祥话，从李若那儿领了封赏和年礼后，才心满意足地掂着一荷包碎银子往自家去了。

“她倒是个会讨巧的，素日里也不见领着人来，偏今儿个就亲自跑一趟，各院里都说一遍吉祥话，可给她忙坏了。”绿玉穿了身水红缎面夹绒袄，脚下一条白色素面百迭裙，把刚折来的梅花放在多宝瓶里，一转身，对李若笑着道。

边儿上差不多打扮的红袖跟着接连点了好几下头，“方才我还瞧见她腰间鼓鼓囊囊一团，想必收了不少银子呢。”

李若一边拿了枝梅花逗弄陈集叫人拎回来的鹦鹉，一边问她俩，“你们认得她？”

“认得！您也见过她呢，她原先是在外头庄子上当差，去年，十二月左右，他们外头的管事来府里头给主子们请安送礼，她送了一双自个儿纳的虎头鞋，另加一堆小物件，都是自个儿做的，还有.......”

“还有一幅双面的百子千孙图！足足有半人高呢。”红袖接了绿玉的话，顺带着拿手比划了一番。

绿玉瞄着李若的神色，笑意从嘴角漫出来，朝她挤了挤眼，“她那幅图，送到了王妃心坎儿上，王妃单独留她问了两句话，开了春，便把她调进了府里头伺候，她家小子也在咱们王府资助的学堂里念书了。”

李若嘴角抽了抽，王妃确实明里暗里催过她和陈集，让他们抓紧时间要个孩子。

这百子千孙图，可不正是送到了王妃心坎儿上去。

瞧绿玉还想再促狭两句，李若咳嗽一声，转了话音问道，“她之前是在王府院子里当差，后头才调到府里头专管炭火的？”

这婆子她统共也就见过几回，她是巴结王妃的，不常到李若这边来，要不是绿玉提了，她也不记得。

“对，是她！”红袖点头如捣蒜，她对这婆子眼熟得很，寻常时下里，但凡是遇上她们几个，这婆子总能从腰间抓出一把糖果点心来，虽说不值多少钱，但这态度是摆在那儿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来二去的，她们这些丫鬟对那婆子印象都还不错。

“会钻营，但心思也不坏。”绿玉在边上补了一句，府里的婆子丫鬟会钻营不算什么坏事儿，她也乐得帮她们在李若跟前说两句好话。

“她叫什么？”

“她娘家姓方，叫什么不知道，府里头都管她叫方大娘。”绿玉摆弄着梅花儿，这番话说得十分利索，她专门帮李若管府中的事儿，这些婆子丫鬟，说起来就属她最熟。

李若点了两下头，要是心思不坏，人也聪明，倒是能用一用，最近她正缺着人手。

她想的出神，手上的梅花枝一动不动，那大鹦鹉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忽的张嘴叫了起来，“坏人，坏人！”

“噗！”李若拿梅花枝点了点它，“好的不学，坏的学了一堆。你们往后可不许在它跟前乱说话，没准什么时候就被学了去。”

“我们才不说呢，都是白鹿，她最爱逗鸟，回回都说一大堆。”

红袖话音才落，白鹿便从外头冲进来，肩上还落了没化开的雪，抬手指着红袖，故作不快道，“好啊你，可算被我抓到了，就是你总在夫人跟前说我的坏话是不是？”

说着又伸手要去掐红袖的脸。

红袖生了一张圆脸，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两颊上都是肉，更显得年纪小了，白鹿最爱掐她的脸玩儿。

她一扑过来，红袖便叫着跳到李若那边去，“夫人您瞧她！”

李若把人护在身后，笑眯眯地瞧着白鹿，“快先把外裳脱了，你也不嫌冷，一会儿屋里头炭一烘，你全身都得湿透了。新衣裳不都白做了。”

今年年节之前，李若特意让织绣坊的掌柜领了人过来，专门给绿玉几个量体裁衣，这是除了年节份例之外，她额外赏给绿玉几人的。

挑料子的时候，绿玉几个喜欢的都是那匹水红缎，几人都巴巴儿地望着李若，那小模样，别提多惹人怜了，李若干脆大手一挥，说，就给她们都用一样的料子裁，就是这款式和绣花上略作不同便是了。

到了过年这日，几人全都穿了李若赏的新衣裳，扶风榭里一溜儿的水红袄加白缎面百迭裙，燕王妃早上见了一回，乐呵得合不拢嘴，又夸她们几个都跟刚开的花儿似的，瞧着就赏心悦目。

这会儿白鹿这朵娇花也不去抓红袖了，忙忙要回去换衣裳，这可是好料子的新衣裳，要是弄湿了，这几日的天气，几日都晾不干，到时候还捂出一阵霉味儿来，这可不行！

白鹿换了衣裳回来，红袖已经奉了李若的命，到怡景殿去给燕王妃送梅花去了，这会儿屋里头就李若和绿玉坐在一块儿，清点着各家送来的年礼册子。

白鹿朝门口的小丫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站在门口的梅瓶边儿上仔细看着李若。

炕上，李若穿了身大红缂丝琵琶袖，下罩织金马面，满头青丝挽了个侧髻，就戴了两支金簪，手上的玉镯更显得她肤若凝脂，从这儿望过去，只觉得她通身都散发着一阵光，白鹿也说不出这光是什么东西，总之，就是很难叫人把目光从李若身上移开。

夫人可真好看！

白鹿不觉把这句话说了出来，炕上的李若停了话音，抬头朝她看过来，笑着道，“怎么突然夸我了？”

“奴婢一直都这么觉着呢！”白鹿乐颠颠过来，自己搬了小凳子在李若跟前坐下，“再说了，我们夸您，世子爷就高兴，一高兴，就对我们格外宽容，咱们暗卫营里的人谁都知道夫人蕙质兰心、宛若天仙.......”

李若被她说得红了脸，这个陈明敕！他怎么还这样胡闹！

“好了好了，快别耍贫嘴。你不是说要去军所，怎么又回来了？你们世子爷呢？今天过年，他一大早还往外头去，真是不成样子。”李若咳嗽两声，赶在白鹿没说出什么更叫人为难的话来之前，先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