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果果满月过后没几天就是端午。

师父关照秋华索性在家多待些日子，于是秋华卸了绣绷，把刺绣拿回家里做。

端午前一天，姆妈泡了一盆箬竹叶、稻草和糯米，还准备了红枣和赤豆。

糯米和赤豆拌匀，箬竹叶从中间旋过来，形成一个小兜子，放一半糯米进去，中间加一颗红枣，再把剩下一半糯米装上，箬竹叶包好后用稻草缠结实。

所有粽子包好，开锅放进去加水煮，一会儿竹叶和稻草的清香便飘出来。

秋华早就给梁果果买了一套五毒衣，一早给他换上，说是可以驱邪避恶。

小家伙睡得好，时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虽然眼前是模糊一片，但大概已经习惯了家里人的不同嗓音。

出锅的粽子姆妈让秋华去关系好的各家送几个，其中包括二叔和小叔家。其实要论平时往来，他们两家还比不上近的几个邻里，当真是远亲不如近邻了。

早些年，兄弟三人有积怨，也不过是些分房赡养老人的争端，有过几年不来往的经历。后面孩子都大了才放下仇怨，毕竟是同姓一家人。

秋华拿了五个粽子去二叔家，他家门开着，秋华便径直走进去，边走边喊人：“阿婶，阿叔！”

屋里头没人应，秋华以为没人，又走近几步，发现阿婶正坐在小板凳上抹眼泪。

前文中说过，二叔和阿婶没有自己的孩子，早些年在隔壁村领了小娘鱼，比秋华小一岁，领回家的时候已经五六岁了，什么都懂，自然是养不熟了，三天两头往曾经的家跑。

“阿婶，怎么了？晓楠呢？”

秋华把粽子放到桌山，阿婶尴尬地擦擦眼泪，拉着秋华坐一会儿。

“死孩子又跑回去了，我反正是养不熟她。”

还没说上几句，眼泪又泛上来。

“又胡说八道什么！”梁晓楠板着脸从外头进来，母女两个不对付，气氛尴尬。

“晓楠，你去哪了，肚子饿不饿？我姆妈包的粽子，吃一个吧。”

梁晓楠见了秋华还是高兴的，姊妹俩年龄相仿，有话可说，就是当着姆妈的面又不想说。

粽子是刚出锅的，还有点儿烫手，进门就能闻见清香味，梁晓楠早上起来就和姆妈干仗，早饭没吃，去外面溜达一圈回来，这会儿肚子咕噜咕噜叫。

她伸手拎起一个，拉着秋华往外头走，说：“走，上你家去看果果。”

看来果果一出生就带着家庭和谐的使命而来，小小年纪承担了太多太多。

到了秋华家，梁晓楠熟门熟路搬个小板凳出来，急吼吼地剥粽子吃。热粽子糯米会粘着箬竹叶，剥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干净利索，粘了她一手，她也顾不上了，只管吃起来。

“你这是早饭没吃？”

秋华怕她噎着，去屋里头给她倒杯水来。

“没有，别提了，从早上就开始骂我，烦死了，本来想回自己家去，但是想想还是会被劝回来，算了，哪都去不了！”

梁晓楠五六口吃掉了粽子，觉得嘴里黏又喝了一杯水。

“晓楠，你这看上去没吃饱啊，伯母这边还有一篮子呢，你再吃一个吧！”

邱珍看她吃的狼吞虎咽，又从屋里拿，梁晓楠忙摆手说不要了。

“伯母，我不吃了，马上中午了，我要在你家吃饭，吃好菜，我留点肚子。”

“好，那就留点肚子，中午多吃点儿。”

两个小娘鱼在院门前坐着，秋华拿了手绷过来绣，一边绣一边说话，两不耽误。

“晓楠，你也别总怪阿婶说你，哪家父母不管孩子呢？”

“哎，阿姐，你可别劝我，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梁晓楠抬头看看远处，说，“你们就会让我体谅他们，谁来体谅我呢？

我到河头村的时候都已经五岁多了，我什么都懂，这里不是我的家。

小时候，她打我，我就跑，跑回去又被送过来，说白了，哪里都不是我的家。

我就没有家，不过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屋顶罢了。”

说到这，梁晓楠哽咽了，秋华停下手里的活，她是同情晓楠的。

小的时候，阿婶打晓楠，她会跑到秋华家去，两个人窝在一处，说到伤心之处，都抱在一起痛哭一场。

“晓楠，你现在大了，以后会有自己的家，那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个，梁晓楠一脸憧憬，打小她就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

但是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给不了，渐渐地长大了的她把这个希望寄托到了未来自己的小家中，寄托到幻想中的那个男人身上。

“阿姐，你说的对，以后我结婚了，就不一样了，我会有自己的家，不用再看他们的脸色。

哎，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家呢？”

秋华看出她的渴望，她心底里隐隐有些担忧。

“有自己的家当然好，不过，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当心一些，可不能随随便便定了。”

“那不会。”梁晓楠对自己很有把握，“我要个对我好的。”

这个条件真是太笼统了！

什么叫对你好？给你吃个粽子？还是许你一日三餐？

“好”这个字本就没有标准可言，也许人家觉得不好的你觉得好，你觉得好的人家又觉得不好。

或者说今天对你好了，明天又不好了。

又或者你觉得他现在对你好，未来你又觉得他不好了。

总之，找个对你好的人，这真真不是什么寻人的好标准。

“阿姐，那你呢？你比我大，也还没配亲，你说说你要什么样的？”

秋华看着远处想了想才开口：“我呀，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和要求，你看我现在只想把手艺学好。

希望这个人能支持我的理想，当然他也要有自己的理想，我们会是一对夫妻，但终究还是两个独立的人。

生活上，应该是客气的，互相理解的，互相体谅的。”

梁晓楠听了，一知半解。

她现在只有一个信念，谁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那人便是自己未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