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儿夜里着了凉，刚刚看了大夫，如今在屋里歇着。”钱氏也不隐瞒，直言道：“这孩子底子弱，经不得劳累。昨晚就出去耍了一天，回来就病倒，真真是娇女。”

赵小棠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于是站起身道：“伯母，我去看看表姐，好不好？”

目光里带着一丝请求，望向了钱氏，钱氏心一软，正要开口答应，却不知道这嘴巴一张开，话就变了：“傻孩子，她如今正病着，你如今过去，很容易就过了病气。再说，你身子骨也不大好，若是过了病气，只怕会更辛苦。”

赵小棠一听，目光黯淡下来，“我也是关心表姐，想看看她如今怎么样了，难道这也不行吗？”

钱氏叹了口气，道：“你对她好，我自是记在心里头。不过，眼下，最好还是不要过去的好。等她的病好点了，我再让丫鬟请你过来，让你们两个表姐妹说几句体己话，如何？”

赵小棠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于是乖巧点点头。钱氏这才满意的笑了。

秦云依经过几日的休养，病渐渐好了，不过，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下巴也尖了不少，看得钱氏心疼，吩咐底下的厨房炖了不少燕窝和冬虫夏草给秦云依喝。

这日清早，秦云依到钱氏屋里请安，两母女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有丫鬟隔着帘子道：“太太，六姑奶奶来了，在外头候着。”

钱氏有点不解，不是前些日子刚刚过来串门了，怎么还没有隔上一个月又来了。不过，她还是赶紧起身道：“快请六姑奶奶进来。”

门帘一掀，钱妍娘带着一阵风进来了，一见到钱氏，她就面带愁容的喊了一声：“姐姐—”

钱氏一瞅见她这个模样，心底又有底了，兴许那个姓何的老太婆，恐怕又出了什么难题给他们一家子。

秦云依在一旁细细打量着钱妍娘，她如今的日子倒是不错，从她身上的衣衫就可以窥见一二。她穿着一件玉色彩绣花卉对襟上襦，配一件月白色素缎马面裙，梳着元宝髻，插着一支碧玉簪，鬓间插着一朵红色的芍药，十分的好看。

趁着钱妍娘还没有开口之前，秦云依缓缓步行上前，然后冲着钱妍娘行了一个礼，钱妍娘一见到秦云依也在屋子里，立即就恢复了常色道：“原来姐儿也在这里，姨母倒是没有看到你。”

秦云依微微含笑道：“姨母眼里只有母亲这个姐姐，哪有侄女的一席之地啊？”

“这孩子。”钱妍娘也听出话里头的意思，笑着道：“我与你母亲是亲姐妹，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一般。如今虽嫁了人，可姐姐对我这个妹妹，还是一如以往的爱护有加。”最后一句话，钱妍娘是看着钱氏的脸，慢慢的说出来，似乎在强调着什么。

秦云依含笑地点头，然后就向钱氏和钱妍娘告退了。等她退出了屋里，嘴角才划过一丝冷笑。

亲姐妹又如何？若不是她的母亲有利用价值，若是她们姐妹之间的处境调转一下，那钱氏怎么做的？她钱妍娘又会怎么做的？难道不是清清楚楚的吗？

说到底，这钱妍娘这个人自私，又刚愎自用，若是一朝得势，与当初的赵老太太有什么分别？看来，若是自己真想借这个人的势，还得在其他方面下点功夫。

比如说娣姐儿那边，或者...

双眸一垂，秦云依的脑子里隐隐浮现了一个想法，虽然她对自己这个想法觉得荒唐，可是，望着面前的青缎撒花帘子，秦云依突然觉得，也许这个想法更实际。与其寄望着别人，不如由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秦云依招了招手，一个小丫鬟立即跑上前，秦云依低语道：“你帮我留意一下屋子里的动静。”

这个小丫鬟是个做粗使的，头一回得了这样的差使，心里很紧张，却也很兴奋，这是不是意味着，若是自己打听好了，小姐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吗？

殊不知，秦云依也是随手一招而已，而且，对秦云依来说，叫一个丫鬟留意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大功劳。

回到屋里，秦云依就斜倚在竹榻上，最近天气逐渐热了，偏偏她是怕热又怕冷的人，所以，一年之内，最怕的就是这两个季节。

黄莺捧着一个青花瓷双鱼罐进来，就见到秦云依不停的扇着纨扇，于是笑着道：“前些日子，夫人不是说，要让小姐搬去水榭那头住着。偏偏小姐就是不肯。”

秦云依白了黄莺一眼，“我年纪大了，还挨得住，可底下的弟弟妹妹就不同了。”

黄莺神色一敛，那个胭脂不是庶女么？钱氏的意思，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庶子庶女住进去。偏偏小姐横插一脚，说什么也要让他们住了进来，自己反倒窝在屋里头受罪。

“黄莺。”秦云依低低道，“他们都还是孩子，能多享受几年，就多享受几年吧。”庶子庶女的地位，是非常低的。等他们再大一点，就慢慢分出尊卑来着说。

说到底，秦云依的心里有点不好受，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偏偏就是有尊卑之分。

“可是小姐，这是迟早的事情。”黄莺有点明白了秦云依的意思，却是不赞同。“嫡庶分别，是千年来传下来的规矩。小姐，断断不能因为心慈，就乱了规矩。这规矩一乱，就是家宅不宁的兆头…呸，奴婢这是乌鸦嘴，小姐莫放在心里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黄莺急忙在秦云依的面前辩白。

秦云依陷入沉思，这些道理，她何尝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有时候反倒左右为难。

黄莺舀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在青花八仙葫芦碗里头，然后递给秦云依道：“小姐，这些事情，都不是小姐眼下要烦的事情。这上头还有夫人和老爷在，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小姐还是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知？可是一想到前世最后的结局，她就不安，总是觉得，若是自己再走错一步，兴许日后还要重蹈覆辙。

她不要，她不要那样的悲剧再发生。

捧着手里冰冷的青花碗，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坚毅，道：“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你放心，我会保重身子。”这一世，她再怎么差劲，也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何况，她如今对前世的一些事情有点了解，虽说重活一世，已经改变了很多，可谁知道，这些改变会不会是暂时的。就算完全改变了，也不要紧。

现在的她，完全不是那时善良单纯的她，如今的她，知道善良是没有用的，如何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已经是她生命里的全部。任何人挡了她的路，她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

秦云依一走，钱妍娘立即红了眼睛，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姐姐——”

钱氏看了一眼钱妍娘，心里百味杂陈，这声姐姐，到底有多少真心在里头。罢了，不去衡量，这人啊，要是事事计较，只怕，还没有把数给算清了，就先把自己给气死，于是她悠悠叹道：“说吧，这次又出了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