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让我睡睡，这佛经，实在是让人头疼。”赫然是秦云依的声音。

赵小棠听了，也吓了一跳，不禁想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却在钱氏的眼刀子下，弱弱的退到一边。接着碧玉喊道：“小姐，白巧，夫人来了。”

躲在拔步床里的白巧一听到碧玉的声音，就急急忙忙从拔步床里面跑了出来，绕过拔步床前的屏风，直接站在屏风前面行礼道：“夫人万福。”

钱氏扫了她一眼，只见她穿着一件白色中衣，肩上披着一件纱衫，青丝凌乱，心里有几分安定，她对白巧道：“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怎么睡觉？”

赵小棠看到这幕，不大相信自己的心血居然付之东流。

白巧怯怯望了钱氏一眼，然后拢紧肩头上的纱衫道：“陪着小姐抄佛经，一时渴睡，就睡在拔步床上的木榻上。”

白巧说的木塌，是拔步床上设置的足踏，就是那些小姐临睡觉时候踩脚用的木板，由于宽度刚刚好够一个人，有时候，一些丫鬟就睡在这上头守夜。

古时候，通房丫鬟要在小姐和姑爷敦伦的时候，守在拔步床边服侍这两个人。等主子睡了，她们就睡在拔步床底下的木榻上。

这个时候，秦云依也出来了，她的发髻是散着，身上穿着一件宝蓝绸缎桃红滚边中衣，脚上还穿着睡觉用的云头鞋，见到钱氏，她大惑不解道：“娘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歇息的时辰么？”

钱氏听了秦云依的话，扫了赵小棠一眼，然后上前道：“今日气闷，就想着到处走走，一时走到这里，就进来看看你做什么。”

说到这里，秦云依的眉眼一弯，对钱氏道：“娘，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秦云依又绕到屏风后面去。

没有一会儿，秦云依就出来了，她手里还捧着一匹白缎，钱氏上前细看，陡然一惊，白缎上居然密密麻麻绣着佛经。

钱氏对秦云依道：“你这是什么时候弄得？”

秦云依带着一丝满足道：“这可是我和白巧，还有黄莺绿翠几个人捣鼓出来的。原想着，等爹爹出远门，我就拿着这佛经去庙里祈福。到时候，再拿出来给娘过过目。”

“你这小皮猴，闷声不响的就给娘这么大的惊喜。”

这种手法，就跟当初送老爷屏风是一样的。钱氏的心里顿时甜丝丝的。

“以后，可不能为了赶着绣，就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头了。”

怪不得对外说是抄佛经。虽说抄佛经是不假，可这绣佛经，显然比抄佛经还要辛苦几分，若是自己一早知晓，怎么可能让女儿如此辛苦？

秦云依摸了摸上头还没有绣好的佛经道：“这些日子，白巧和黄莺她们几个轮流着抄写佛经在这上头，我就负责绣。娘，你放心，我可没有把自己给累到。”

这佛经，早就在半年前开始绣的，钱氏自然不知。

“表姐这番孝心，定能感动上苍，为伯父伯母延福延寿。”赵小棠忍着心里的不甘心，带着笑容逢迎道：“这佛经，可是表姐呕心沥血绣出来的，供在佛前，只怕佛祖也笑开眼了。”

秦云依意味深长道：“对，这佛经，就是用来延福延寿的。娘，你和爹定能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钱氏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感慨。这么一转眼，女儿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一想到这点，钱氏的心里又有说不出的难受，这长大的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

等钱氏和赵小棠都走了，秦云依跟着就遣走绿翠和红袖，剩下黄莺和白巧在一旁服侍。

许是不知情的人都走了的缘故，秦云依的身子一软，坐到锦榻上对黄莺道：“幸亏你机灵。”而白巧偷眼瞧了黄莺一眼，就没有吭声。

黄莺疾步上前道：“我刚才也吓了半死，还以为小姐你还没有及时赶回来了。”

“这事，说来话长，你跟我说说，我娘为什么会过来？”秦云依并不蠢，她第一眼看到钱氏在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和一个人有关系。

黄莺犹豫了，就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秦云依皱着眉头听完，然后对黄莺和白巧道：“幸亏你们两个配合的默契，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着，秦云依就各拿一块玉赏给了黄莺和白巧。

钱氏出了院门口，身后的珍珠就送赵小棠出门，碧玉跟着钱氏回屋，一进屋子，钱氏甩了甩袖子，闷声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天生就喜欢钻洞。”

碧玉机灵，一听这话头，就知道是冲着赵小棠来的。

不过，她对赵小棠也没有什么好感，于是也附和的说道：“就是，奴婢瞧着她的样子，就是一脸的尖酸刻薄相。瞧瞧她的下巴，尖的跟一根针似的，日后，定是个没有福气的。”

钱氏听了这话，心里有点舒坦，她道：“我平日里，对她也不薄，今日，她不但想挑唆我们母女情分不说，还想泼脏水给我们秦府，实在是用心恶毒，其心可憎。”

碧玉听到这里，就有点不明白道：“为什么夫人还要如她的愿？”夫人完全不用理会赵小棠，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么？

钱氏闭了闭眼，然后才对碧水道：“这些道理，说起来就粗浅，可用起来，却是万试万灵。碧玉，你的未来夫婿若是能得一官半职的，你嫁过去以后，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我作为你的主子，今日就教你一样东西。你要牢牢记住，那就是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矮了气势。一旦你矮了半截，人家立马踩过来。到那个时候，鹿死谁手，就凭的是真本事，而不是嘴上的功夫。”

碧水细细咀嚼钱氏的话里头藏着的深意，慢慢就明白了。

钱氏这是告诉自己，她根本不怕赵小棠，赵小棠想要泼脏水，她就由着赵小棠泼下去，既然赵小棠有胆子做这样的局出来，就得有胆子去承担后果。

再说了，赵小棠和秦云依有表姐妹的名义，秦云依的名声落不到一个好字，难道她赵小棠就能占得了便宜？到最后，这场戏还是一场闹剧。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赵小棠这样的女子，怎么敢去挑战钱氏的权威，只怕，这个表小姐就要狠狠摔一个大跟头。

回到了赵府，赵小棠满心的怒气无处可发，正想着要回屋。可一想到满屋子的冷清，她又顿住了脚步，见蓝烟几个丫鬟一直随着她身后，赵小棠顿时有点厌烦。

刚才被黄莺刺了几下，她到现在还是有点隐隐作痛，不就是一个小蹄子，居然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恨可恶。

于是，赵小棠把气全撒在了这几个丫鬟身上，“跟什么跟？整天像一些冤魂野鬼一样的跟在后头，怪不得我都走不了好运。如今都回到了家里，你们还像索命鬼缠着不放，是不是把我当成你们的囚犯了，还是你们收了什么好处，当起别人的耳报神来着？”

赵小棠越想越是火大，那个姓秦的，到底是设了局让她钻进去，还是说，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猜错，秦云依和钱子贤，的确有奸情。

一想到奸情二个字，赵小棠的心底燃起了一把火，她不甘心。

她比秦云依更妖娆，更有风情，才华也不输于秦云依，凭什么不能谋得一个好亲事。

秦云依她有什么好的，说到底，不就是占了一个好身体罢了。

越想着，赵小棠越是气恼，不知不觉，就往偏路走去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僻静的佛堂附近，这一带，平时就没有什么人过来。

赵小棠见蓝烟几个丫鬟没有跟上来，跺一跺脚，心里的气恼越发高涨。

就在赵小棠准备转身回屋的时候，意外的看到李嬷嬷拎着一个食盒，鬼鬼崇崇的往佛堂的方向走去。

李嬷嬷是赵老太太身边的左膀右臂，赵老太太可以少了任何人，就是少不了李嬷嬷。赵小棠对陈嬷嬷的印象也比较好，每次老太太对她发脾气的时候，也就李嬷嬷可以护着她。

赵小棠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李嬷嬷来这里，是奉了老太太的意思来么？

她蹑手蹑脚的跟着李嬷嬷身后，看着她进了佛堂旁边的一个小园子，赵小棠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跟了过去。

进了园子，赵小棠才发现这园子的花木是经过修理的，整整齐齐，看不出半丝荒废的模样，她的心忍不住一紧，为什么她都没有发觉到这里的异样？

沿着墙角，赵小棠猫着腰，一直走到了窗台下才停下来。等她将耳朵贴近了墙壁，就听到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这事情棘手，虽说我与你家的家主是有几分交情，可不能为了交情，却把自己的外甥给卖了的道理。”

“老太太说的是什么话。”一个陌生的男中音道，“你和秦家那是姻亲关系，论情论理，那都是和秦家的那头亲着。我们这次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在老太太这里打探一点消息回去，也好交差不是？”

赵老太太暗哑的声音又传来，“我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消息可以透露给你们？再说，这事情，是你们两家的旧怨，扯不上我们赵家。”

“老太太，这事，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早就淡了。”那个男中音又跟着道：“你在京城里呆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我家主子的性子么？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再说，这怨还是上一代的恩怨，家主再糊涂，也不能拿上代的恩怨来做什么手脚。这次来苏州刺探消息，完全是因为相爷的意思。你也清楚，如今的相爷是如日中天。他不喜欢秦家的人分了这一杯羹，秦老爷却不知道底细，非要掺上这么一脚，到最后，能得什么好？”

屋子里剩下一片静悄悄的，老太太最后才对来客道：“这事，容我好好思量。李嬷嬷，好好招待贵客。”

然后，赵小棠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她立即闪身，躲到一边的花丛里，等到人都走光了，她才从花丛里冒出头。

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赵小棠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来，刚才这些人是冲着隔壁的秦家来的，自己要不要过去报信？

若是报信了，秦家的人能信自己几分？再转念一想，赵小棠就断了去报信的心思，秦家的人，对自己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眼色，自己何必眼巴巴的贴上去，招人怨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