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就算刘二奶奶被休弃了，也洗不清刘府的罪名。放印子钱这件事，是铁板钉钉子，谁也压不下去。

而在这个敏感时候，刘二爷休弃刘二奶奶根本不是明智之举。

唇亡齿寒，那些为刘府效命的人知道这件事，难免会生出别的心思。到时候，只要刘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即变成一盘散沙，任由人家摆布。

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同心合力，才能度过难关，若是互相推卸责任，彼此明争暗斗，只会趁了别人的心，如了别人的意。

刘二奶奶眼里闪过一丝懊悔与绝望，她低着头，哽咽道：“我是被猪油蒙了心，以为这印子钱是你情我愿，算不得伤天理。如今，大祸临头，我才知道，那些黑心肝的奴才背着我逼死活人，贱卖人家的儿女。”

“其实，我就是贪那么一点利息，给府里贴补家用，哪里想到那些奴会如此明目张胆，不但抢走人家的财物，霸占人家的房产，逼死老小，还将人家的闺女糟蹋了，再贱卖到窑子里去......”

秦云依摆手，她今日见刘二奶奶，不是想听那些腌臜事情。

“你也别把全部的罪过往奴才身上推去。你若不是见财起意，也不会有今日的灾祸。当初你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儿女不得团聚，如今，你也合该有此灾难。”

“我要是你，现在就该找个老实本分的人，把自己身上存的清白钱留给人家，就当为你的姐儿留一条后路也罢，为自己的罪过补偿也罢，总好过现在上蹦下跳来得强。”

若是刘二奶奶的休书下来了，再谋后路，只怕太迟了。

秦云依这句话，就是要点醒她，希望她被休之后，还能有一条活路可以走。

刘二奶奶白了脸色，她不敢置信道：“你不肯帮我？”

“我怎么帮你？我的婆婆虽然是钱家的姑奶奶，可她毕竟是外嫁女，不能插手娘家的事情。而我，不过和你是旁系亲戚，如何插得上嘴？”

秦云依觉得可笑，刘二奶奶不求自己的娘家人，跑到她这边做什么？

“侯爷.....”刘二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云依再次打断了。

“侯爷不是内宅妇人，日理万机，怎么会为你的事情出头？再说，你自个儿的娘家都不吭声，我们算你什么人？”

刘二奶奶睁大了圆眸，道：“你们都是好人...”

秦云依嗤地一笑，嘲讽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好人？何况，好人也不是这么当的。你是少了吃，还是缺了穿？若是短了吃喝，我立即奉上白银，可瞧你的样子，也不是那么拮据的人，怎么可能会少了那几两银子？”

秦云依到现在明白，原来好人在刘二奶奶眼里，以为这些人就是要无条件帮助别人的，不管对方遇到什么困难，都愿意拔刀相助。

想到这点，秦云依莞尔一笑，刘二奶奶果然是急糊涂了，这又不是唱堂会，哪来那么多好心人，处处为别人出头？

尤其是侯门世家，说的是利益，想的是利益，哪里会讲究侠义之风？说出去，只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刘二奶奶绝望了，在她看来，宁远侯府是她最后的一根稻草。如今看来，这宁远侯府是不会插手干预这件事情。

她面带凄凉道：“我为刘府做牛做马，却不曾想，临到头，落到这种地步，着实是可恨又可笑。”

秦云依看着她，仿佛看着前世可怜的自己。长叹一声，秦云依幽幽道：“怨只怨，我们都是女儿身。”

刘二奶奶听了这句话，眼里迸发出异样的光芒：“女儿身又怎么了？我们不是输给男人，而是输给这个礼教。若是我生在前朝，必定是青史留名。可惜，我生不逢时，只能委曲求全，谁曾想，我服了软，这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我。”

秦云依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看着她。

刘二奶奶笑了，那笑容如初放的牡丹一样艳丽。“若说这个世间上，有个人懂我，那个人必定是你。”

秦云依诧异，道：“我和你不过是数面之缘罢了。”

“足够了。”刘二奶奶笑着道，“在我人生数十载岁月中，我从未佩服过任何人，也不曾对谁认输，可你的出现，却打破了我的惯例。我佩服你，欣赏你，也羡慕，更妒忌过你。当然，我也曾经对你认输过。”

秦云依没有想到，刘二奶奶会这样说自己。“多谢二奶奶的夸奖。”

“你不信，是吗？”也不知道为什么，刘二奶奶那嘲讽的笑容，此刻在秦云依的眼里异常刺目。

“二奶奶，这世上的事情，说不上信或者不信。”

秦云依的神情平静，好像至始至终，刘二奶奶夸的人都不是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便是信；说者有心，听者无意，便是不信。你说，我是信你，还是不信你？”

刘二奶奶愣住了，黑玉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怪不得秦云依能够迅速在侯府里站稳脚跟，单单这份宠辱不惊，已经非常人所能。

就算是自己，听到几句奉承话，也难免会骄傲起来，可年纪轻轻的秦云依，完全可以做到淡然。似乎，这世间的事情好像与她无关，挥一挥衣袖，她就能从容离开似的。

“我懂了，可惜太迟了。”刘二奶奶颓然道，“若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秦云依明白刘二奶奶的意思，至始至终，刘二奶奶都被刘府的人愚弄。

说什么信任刘二奶奶，把偌大的家业交给她打理，说到底，从一开始，刘府的人都在算计刘二奶奶，就等着哪天事发，就把她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也许，在这件事里，刘二奶奶有错，可她犯下的错，都是刘府有意无意纵容而成的。

就如前世的钱府，钱亮和他的妻子，总是有意无意在破坏她的名声，转过身，又对她关怀备至。

等庞大的家业到手了，他们就撕开伪善的面具，露出狰狞的面目，一步步逼着自己走上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