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芳已经懒得给她眼刀，继续说道：“我就这么在人群中与他牵上手，一同骑着他的马飞驰，率先于童家队伍离开了城，后面跟着原忠国公一家奴仆和我们家的奴仆，却是无法跟上我们。”

“随后如何了我不清楚。只是后来来了一个裴家家奴，把我的一些东西捎了给我，然后传达了氏族把我逐出族谱，日后都不要回，也不会给我成为后盾的消息。”

“但那时我觉得比起失去的，获得的才更美好。终于能摆脱氏族利益，自己做主前程和命运，这是多么让我心潮澎湃的事情。”

裴芳用食指摩擦着酒瓶，目光深远：“朝着这边城来的那三个月，路上虽然辛苦，我却感觉甜美无比。糙米也是美味，腥膻且硬邦邦的烤肉也是，只要是他给我的，我都觉得是难得的珍惜品。还有他给我做的花冠，藤鞋等。我都会被这些小东西而感动好几天。”

“只是后来命运并非让我如意。我们到达边城时刚好兽潮爆发，忠国公的男子们都前去支援严守防线。我们女眷们则留在新搬进的府中收拾。随后几天我看到府里人群进进出出，慌乱无比，只是有意无意的都避开着我。我也太单纯。以为修缮房屋而已，本着少添事的心思也没多管。”

“兽潮会持续十天到一个月。有一天董家主母，也是我的未来婆母找来，与我提议想给我和董关羽加快办理喜事，问我能不能接受。我当然愿意。那时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他，我心里思念至极。只是她说那便直到真正办礼前不得相见。”

“呵。出事了。”吴巧道。

裴芳已经陷入了无法自拔的伤情中，根本不理会吴巧。“我苦等。期间还埋怨童关羽竟然能忍得住不来找我。呵呵呵。”

“终于兽潮退了。奴仆告诉我家族已经开始筹备喜事，三天后便娶我进门。小女儿家的心思也就那些，我每日早晚沐浴，还恨不得用各种香露把自己腌了。”

“大喜当天喜婆和十几名丫鬟进门给我洗漱、更衣、妆扮。最后盖上了长过腰的红盖头。有人给我塞了红绸，我就按捺着激动的心一步步跟随。”

“直到到了大堂，也感知到红绸那一端换了人……”

“一切礼仪都进行的顺利……”

“但整个过程周围都无比安静。我以为事情简办，没有多少家人参与而已。少了锣鼓如何，少了喧闹如何，只想着能嫁给爱的人就足以……”

“之后喝了交换酒。”

裴芳的双眼无比迷离黯淡，随后久久没有说话。

吴巧叹了一口气，肯定地道：“那杯交换酒后你就在这里醒来。”

裴芳缓慢地点头。

吴巧转头看到金丝楠木棺椁上被布盖着的牌位一样的物体，道：“董关羽尸首全无。”

裴芳又缓慢地点头，道：“当时此墓穴外室里躺着一个庞然的雪兽，被做了处理，不腐不消。”

“雪兽。其有造雪和风暴的技能，级别高者还有吞噬魂魄的能力……你连董关羽的魂都没见到。”

裴芳缓缓摊在了茶几上，猛灌了好几口酒，等喝完了酒瓶中的酒，那手臂也无力地垂下。

“鬼要是能流眼泪就好了。”

吴巧看着周围的一切陈设，果然不是女子闺房的陈设，估计是那童家按照童关羽生前屋内的陈设摆放的。

而那些陪葬也应该是给董关羽的，并非是眼前的此女鬼。

她是……

吴巧也喝完了手中的桃花酿，便又拿出了桃花酿和青柳酿各一瓶，道：“你是吸食了那雪兽的血肉练功的？”

“你这无礼晚辈真是破坏气愤。没看到本仙正在伤情中吗？”裴芳保持着瘫倒在茶几上的姿势，拿过青柳酿震开了瓶盖开始喝。

“这不是帮你逃离伤情嘛。”

“哼！”

“当时我想通前因后果后却是无法接受这事实。但是墓穴有禁制，我无法离开这里到董家一看究竟。然后把气都释放在了那雪兽的尸体上。不知疯狂地打了多少日夜。”

“后来发现了那雪兽体内的兽丹，触碰那兽丹后我发现自己可以修炼了。便尝试着修炼，但修炼了一阵后却是发现了一个让我无比崩溃的事情。”裴芳又躺着给自己猛灌酒。

“你死前怀着孕。”吴巧道，说话的声音无比冷。

她只要碰到跟孩子有关的事就会变得无比仗义且感情用事。

听到此话裴芳缓缓坐起，看着吴巧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很聪明，猜对了。”

吴巧闭起了眼，喝了几口酒，真当它是饮料了。

“当时我死时腹中胎儿已将近三个月。只是我没有孕吐，且月事一直不准，便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块去。”

裴芳捏紧了瓶身，道：“我当时恨极了董家。这是我和关羽的孩子，还是个男孩。也是他们董家的子孙啊。却是与我一同关在此处永远看不到天日了。”

“我努力吸食兽丹，练功，还把部分渡给了腹中的孩子。虽然是鬼娃，但它竟然也会长大。”

“等胎儿的鬼气稳定后我把它生了出来，却发现他在我体外鬼气容易消散，而我只能继续用自身鬼气滋养他。就这样我吸食了一段时间的兽丹后发现自己能破开此墓穴的禁制到地上。但此时已过将近百年之久。”

“但这不影响我的报仇之路。我发现我的胎儿在人类女子身上会得到滋养，便把孩子放到了董家气息最干净的女眷身上。然后开始对董家的那些还在世的旧人施展了报仇。”

“虽然与董家的修士打斗我并没有胜算，但后来董家总归是断子绝孙了。现在的董家都是千年前收的养子再收的养子的后代，或者是女方偷汉子来的子嗣。真是讽刺。”

“而且现在的家世也远没有两千年前的那种风光，武将门楣变成了一个落魄的书生门第。”

“董家的先祖大部分葬在此山上，成了亡魂的他们可不是我的对手。他们眼看着我对他们的后辈出手却无法伸出援手，都被我压制地死死的。他们只有悔恨的份，气恼的份！”

“本仙倒是过上了将近两千年的畅快无比的鬼生。本仙还施法让黑白无常无法找到董家亡魂，让他们在此山中飘忽，直到上百年后消散于天地，终无法入轮回！”

这鬼怎么又把自己称呼回了‘本仙’……

裴芳作为当事人，是挺畅快的。但吴巧只觉得一切都是趋于轮回的平衡。

毕竟冥界的鬼数量是人间人类和妖类总和的三倍还多。天地间机缘巧合时会有新魂诞生，也有某魂魄被分裂占据了本不多的投生机会。

生生灭灭中都在跟随着自己的执念。

此时吴巧的传音阵牌响了起来。一接通，传来的是尹晶晶的声音：“巧儿，这里都完事了，你在哪里？”

“马上回去。”吴巧回了一句，便扶着茶几站了起来。

裴芳不舍这种小温馨。比自己用幻境勾来的男人真实又难得：“呵呵，小妹妹。本仙对你挺中意的。陪着本仙在此住下可好？”

她隐隐放出鬼气索绕了吴巧，必要时动武制服。鬼气侵入人体后会短时间内失去意识，可随意由她控制。

但吴巧压根不怕这些鬼气。她伸展了胳膊，伸了伸懒腰。

一阵舒坦声音后那精致的脸稍微斜下，看着坐在蒲团上用邪魅的眼神仰看自己的裴芳。

她两眼微眯，露出透着邪味的谜之微笑，道：“前辈跟我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