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没有意识，大概率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痛。

可那缚地灵这样一脚一脚的踹在他的心口上，王生还是口吐鲜血，面色逐渐死灰。

缚地灵口口声声说着爱，同时又不断的下着死手，场面过于诡异，商阙不自觉的靠近商葵。

此时的商阙自己都没意识到，虽然他反复的提醒自己要想办法逃脱商葵的魔掌，可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已经习惯了商葵的保护。

一到了这种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还是依赖商葵。

商阙紧盯着陷入狂暴的缚地灵，小声的说：“再继续下去，王生估计要被踢死了。”

他声如蚊鸣，一副生怕惊动了缚地灵的样子。

缚地灵这种非人非鬼的东西，商葵并不放在心上。

可她看商阙这样担惊受怕，也跟着放低了音量。

“踢死了也好，解了怨它自己就消失了。”

商阙听罢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向她：“王生是王员外的儿子，他死了我们怎么拿到酬金？”

“……啊。”

商葵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还有这种亲属关系。

商阙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先前根本没意识到这个事，无力的翻了翻眼白：“在你‘啊’的时候，王生又被踢了四五脚，我看他快不行了。”

话音刚落，商阙耳边风声一过，商葵已经飞身上前。

只见她以手成爪将王生从缚地灵的脚下给扯到了自己手中，提着他的衣领，像是抓一个麻袋，甩了一圈后随意的拖在地上。

商阙看着吐血不止的王生，一脸呆滞：这货不会最后死在商葵手里吧？

缚地灵一脚踩空，这才发现幻界中多出了两个人。

但它并不好奇来者是谁，只是愤怒的对着商葵咆哮：“把他还给我！别想抢走他！”

商葵板着一张脸，淡淡的说：“不能给你。”

“给我！这是我一切，还给我！”

“他不是你的一切，他只是你生怨的源头。”

商葵再一次看向那棵大槐树，不再多废话，单手掐诀打出一道红光直击槐树那粗壮的树干。

随着槐树被打断，缚地灵也痛苦的惨叫着跪在了地上，它捂着心口，仿佛被咒诀打中的是自己。

商葵静静地看着它在地上挣扎，目光有些细微的闪烁。

商葵的当机立断让商阙很意外，他看四周逐渐坍塌的幻界，这才隐约看出那棵大槐树就是缚地灵的根基。

缚地灵在地上抽搐抖动，惨叫连连，随着槐树的倒下，它那鼓鼓囊囊的面部竟然生出了五官。

柳叶弯眉，杏眼中泪水涟涟，目光死死地盯着被商葵提拎着的王生。

它的身体四周缠绕着黑气，如同被烈火焚烧的纸张寸寸消失。

它哭着呢喃：“是爱我的吧……”

商阙见状，忽然起了恻隐之心。

他不知道缚地灵生前遭遇之事的细节，只是看它刚才那神神叨叨的样子，多少猜到了一些。

估计王生不仅骗了她的身子，还长期以爱之名的虐待它，在它死后，才会生出这怨灵，纠缠着王生不放。

商阙忍不住开口戳破那些谎言：“他骗你的，谁会这么表达爱？”

缚地灵兀自摇头：“不是的……是爱的……否则，我算什么……”

也不知这缚地灵被王生灌输了些什么，简直可悲可叹。

商阙叹了口气说：“下辈子，你一定会遇到真正爱你的人。”

“它没有下辈子。”

一旁的商葵轻声的接过商阙的话：“它的尸骨就埋在这棵槐树下，这棵树是它的聚灵地，毁掉了，它就无法再往生成人。”

得到这样近似冷酷的答复，商阙感到惊讶。

但他又转念想到，难道这就是先前商葵一直不出手的原因么？

她是不是也察觉到这缚地灵生前遭遇的经历，所以想给它机会往生成人，才会任由它向王生报复？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需要那味药……

商葵将王生随手扔在地上，走到那棵断裂的槐树前。

随着幻界的坍塌，树木的形态也在逐渐消散。

但地底深处的东西也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副已经化作白骨的尸体。

心口处插着一把匕首。

这就是萦绕在王家的那股腥气来源。

白骨和缚地灵一样被黑气缠绕，消失的十分缓慢，而在这期间，缚地灵也在不停经受着这腐蚀的苦痛。

商阙跟了过来，看商葵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白骨看，神情依旧淡漠。

但眼神，却似乎带某种情绪，像是在祭奠这个可怜人。

商阙蹲下/身去，鞠了一捧幻界中的土撒在白骨上：“你也感到抱歉吗？”

商葵静默了一瞬，幽幽地道：“我是无心的。”所以不会感到抱歉。

这是商葵第一次向知晓内情以外的人透露这个信息。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将这件事说出来。

就好像，她同样不明白自己明明无心，为何会因为缚地灵的消散而有些异样的情绪。

然而商阙却说：“你不用内疚，你是为了我，这罪孽应该我来受。”

“……”还能这样理解？

商葵知道他误会了，但也没继续解释。

※

从幻界中出来，天光已经大亮。

商葵和商阙所在的地方，也正是现实世界中的那个后院。

一旁的石桌石凳依旧是那个样子。

可幻界中的大槐树已经没有任何的痕迹留下，原址上栽种着一片海棠花。

花色鲜艳，凝结着晨间的露水，惹人娇怜。

两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遭遇的事，但耳边已经传来了叮铃哐啷的三清铃和木鱼声。

“我儿！”

王员外着急忙慌的扑过来，同时命令下人上前来帮忙，又是呵斥声又是急呼大夫的叫喊声，伴随着做法的声响，嘈杂无比。

老道士和老和尚等一众捉妖师，在看到商葵三人现身，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这要是没把人招回来，他们都不好意思拿酬金。

老和尚念了句佛号：“善哉善哉，不枉贫僧耗尽心力做法。”

王员外急得满头大汗，匆匆忙忙的对和尚道了声谢，转头问询商葵：“仙长，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儿为何伤得这般重？”

商葵依旧面色冷清，似乎完全没被刚才发生的事所影响。

但商阙却敏锐的察觉到，商葵的视线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又看向了那片海棠花丛，并没有回话的意思。

商阙暗自叹了口气，主动解释道：“他被缚地灵缠上了，差点死在幻界里，还好我姐姐及时出手，只是受了点伤。”

王员外听得半懂不懂，只得深深拜谢。

昨日丢了脸，今天又被和尚抢先领了功的老道士不太满意，哼了一声：“什么缚地灵，什么幻界，区区鬼打墙，若不是我，我们，在外开坛引路，你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商葵看了他一眼，明明没什么表情，但那幽深的目光却看得老道士心里发寒，顿时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