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商葵回头看向那还诚惶诚恐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少年，询问他们的意见：“你们还不走吗？”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奴籍，卖给了宋家就是宋家的物品，即使宋老二死了，他们也不能随意离开。

商葵不懂这些，商阙却是明白的。

看那两位少年如履薄冰，每每与商葵对视就讨好笑着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是想跟着商葵。

商阙看了少年们一眼，将刚才从宋老二身上掉下来的两张卖身契拿出来还给他们：“拿着身契，和这家中的财物，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到现在为止，这两个少年也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

但他们看清了商阙的脸，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又见他如此随意的处置宋家的产业，隐约也明白，这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就是他们被买来宋家的源头。

白银之物总是晃眼的，两个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拿着那些足以吃喝几十年不愁的钱财，趁着夜色离开了。

看着两人走远了，商葵才问身边的人。

“想好了？”

商阙眼神空洞的望着这佳木茏葱的园林，愣愣的点头：“这里于我而言，只有痛苦的回忆。”

宋氏夫妇离世时，商阙年纪还小，甚至都不太记得的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子。

这宋家在他的记忆中，就是一个吃人的地狱。

商葵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捻了火诀在指间。

“商葵，”商阙低声唤她，接着又静默了一瞬：“你会一直，在的吧？”

“……”

收到这沉默的回答，商阙自嘲的垂眸轻笑：“只在我死之前，陪着我，也不行么？”

火诀的光映照在商葵那澄净的眼眸里，她认真的说：“找到了药，你还可以活很久。”

商阙倏地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苦涩。

“你连骗骗我都不愿意么？”

商葵露出几分不解：“我不会骗人。”

商阙似是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但语气却很平静的问：“你什么时候走？”

“什么？”

商阙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直直的看进商葵的眼里，语气缓慢而笃定。

“你会走的，对吧？是什么时候呢？”

商葵张了张嘴，还没将推脱的话说出口，就听商阙接着道：“至少这个问题，你能直接告诉我吗？不要让我每日里惴惴不安，生怕有一天一睁眼，你就不见了……”

商阙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淡然，可那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刻刀，企图在商葵那空无一物的胸腔里刻下一点点的痕迹。

商葵抿了抿唇，忽然心灵福至的感觉到了什么，当即脱口而出：“商阙，你是不是，愿意认我做姐姐了？”

商阙怔了怔，没预想到商葵会在此时问这种问题。

商葵继续追问：“你动这个心了？”

商阙的眉梢几不可见的轻挑了一下，审视的看着商葵。

片刻后，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不会认你做姐姐。”

“……”

商葵觉得自己头很大。

她刚刚明明觉得，商阙说得话意有所指，可是现在却又辨出这不是谎言。

比起自己的直觉，她更相信自己辨谎的能力。

那么，商阙就是真的，还没动情动心吧。

商葵第一次感到有些累。

她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回答了商阙的问题：“我能给你保证的是，目前我不会离开。”

商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这就，够了。”

※

敦城的这个夜晚，注定不平凡。

已经到了深夜，城中有名的首富宋家突然起了大火，邻里四周和防隅虽然在发现后立刻就赶着去扑火。

然而，这场大火，还是接连烧了一整夜，到天明时，已经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奇怪的是，这场大火虽然烧掉了宋家的一切，可府上的一干人等都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这离奇的火灾中，唯一死掉的，只有宋家的家主，宋老二。

等人们从废墟中找到宋老二那烧成了黑炭的尸体时，却发现他的命根子被切断了不知所踪。

宋老二的作风，敦城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现在看到这焦尸的惨状，也都纷纷猜测这是被哪个他害死的无辜少年，冤魂索命。

蜀山司徒瑾三人赶到敦城时，已经是宋家大火后的第三天。

这件事在敦城市井中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几人几乎是一进城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可是在调查了宋家的遗址以及宋老二的尸体后，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司徒瑾身边的师弟不禁有些怀疑他们一直是不是想多了。

司徒瑾看着那一片残骸，从容的笑了笑：“他们二人离开阆中王员外府上没两天，王家父子就死于非命，我们不过和他们打了一次照面，魔门的人就接二连三的在我们附近惹出是非来。”

司徒瑾不慌不忙的转身离开了宋家的废墟，接着道：“现在，他们来了敦城，这宋家就离奇起火，世间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司徒瑾身边的小师妹听罢有些疑惑，那两人中的弟弟不过是个普通人，那姐姐虽然是个修者，却也没有一丝魔气。

司徒师兄，为何就一直要跟着那两人呢？

也许是看出了师弟师妹的疑虑，司徒瑾干脆对他们吩咐道：“你们先行回蜀山吧，我独自前往北境追踪他们即可。”

“是。”

与师弟师妹分开行动后，司徒瑾像是松了口气。

他回到落脚的客栈，布下结界后打开了圆光术，眼前骤然出现了一面白光乍显的镜面。

动作如云流水，又带着些女儿家特有的娇柔之姿。

镜中传来一个男声的问询。

“如何？身体可还安好？”

司徒瑾微微颔首：“这名仙修弟子的根基不错，即便被我夺舍，也能撑得住。”

“望云的魂器找到了吗？”

一提到这个，司徒瑾的眼中就流露出一丝忧愁来：“还未。但据我猜测，那位姑娘应该是要带魂器去无量山。”

“是魔界的人？”

“尚未可知，但我不认为，魔门的人在途中对我诸多阻挠是凑巧。我会尽快追上去以保他道心不损。”

镜中的人关心道：“你也莫要太急，只要不是魔界的人在其中作祟，这说不定，也是望云修行的命数。你元神离开太久，当心伤了道行。”

“嗯。”他温和的应了：“我只是想帮他稳住道心。”

听罢这话，镜中的人沉吟了片刻：“望云不喜你干涉他的事，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