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葵再一次被公孙昂惊到了。

要知道她对永臣撒过无数次谎了，从来没被识穿过，这公孙昂才认识她多久？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吗？

还是说，永臣只是吃定她不会撒谎，所以才没起疑？

这真是令人无言以对……

商葵的那张脸，除非她刻意为之，否则是很难有表情变化的，现在却出现了明显的惊讶神情。

这让公孙昂很满意。

“说吧，你是否认识这邪修？”

“我不认识。”商葵郑重其事的道：“他是我见过我的第一个邪修。”

公孙昂阖眼摇头，慵懒道：“你撒谎的行为，让我无法相信你。若你真不认识这邪修，那么，”顿了顿，公孙昂睁开眼攥住了商葵的视线：“就是你知道混沌之虚的下落。”

“……”

还真被他说中了……

可她要怎么说，说自己就是混沌之虚的产物么？因为她的降世，代替了混沌之虚的存在？

公孙昂凤目微眯，打断了商葵的思量：“别想着再编造谎言。”

商葵心道，公孙昂不是个可以轻易被糊弄的，他已经起了疑，如果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他一定不会再信任自己。

真要发展成这样，别说让他动情动心了，只怕血月都等不到，那刑架上挂着的就是自己了。

思及此处，商葵像是认命了的闭上了眼：“好。”

公孙昂做好了听商葵编造胡话的心理准备，依她的意思，两人又回到了先前更衣的内室中。

“说吧，在说清楚你是否认识那邪修后，也可以再重编造一次我与那商阙的关系。”

公孙昂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静待商葵的表演。

商葵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撒的那些谎，公孙基本都没相信……

明明看出她在撒谎，却一直没有拆穿她，就是为了等着她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露出马脚，咬住了就不松口。

商葵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好，我告诉你，我不认识他，我只是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商葵直视着公孙昂，毫不闪躲，一字一顿的道：“我能辨别他人话中的真伪。”

不到万不得已，商葵是不愿意让他人知晓自己这个能力的。

她本就难以读懂人的表情，更无法理解人心，这个辨谎的能力就相当于是她唯一可以用来判断对方想法的工具。

一旦被人知道她会辨谎，有了防备，只要顾左右而言他，无需正面回答，就可以轻易避开这个探查。

一如，商阙的心意。

可眼下牵扯到了混沌之虚的事，商葵也只能做出抉择，把公开后严重性较弱的能力拿出来挡一挡了。

公孙昂先是难以置信的皱眉，随即又想到了那晚两人的交谈。

他说自己生来就懂得功法，商葵毫不犹豫的就说出了“我信”二字。

因为她会辨谎，才会如此笃定和轻信，这的确说得过去。

那么，自己真的不是那商阙的转世？

“呵。”公孙昂冷笑出声：“我无法相信。”

“谎话。”

“……”被当场打脸的公孙昂表情有些僵硬。

他是信了，可让他知道了商葵并不是真的相信自己，而只是辨出了话中的真假，甚至，证明了自己只是因为和那个人长得相似，才与商葵有了纠葛……

让他很不悦。

商葵却并没察觉到公孙昂的异样，只当他是在测试自己的能力。

她双手习惯性的拢在袖中，面无表情的说：“他没骗你，他真的不知道。”

见公孙昂不甘心的撇开了头，商葵歪着头追着看他的脸：“你找混沌之虚做什么？你想用混沌之气治好你的腿？”

公孙昂却不作答，只是略显桀骜的仰头看她：“既然你有这种能力在身上，倒也省了我不少的麻烦。”

商葵不解：“什么意思？”

公孙昂自顾自的驱使着轮椅出了内室，只留下一句吩咐：“跟我来。”

※

在今日之前，商葵从没想过自己这辨谎的能力，有一天还能用在这种地方。

她觉得，也许自己能在人界做个赏善罚恶的命官也是不错的，只要工作量别这么大就好。

“我是无辜的！”

“假话。”

“我是看那魔修弟子在作恶，才出手的！是他先出手的！”

“假话。”

“好，就算是我主动挑事，仙魔两门向来势不两立，我为了追杀魔修弟子误伤了旁人，何罪至此！？”

“真话。”

这是商葵“审问”的第六十四个人，效率堪称极速。

说是审问，实际上她也不需要问什么，就只是坐在书案后，等着差役询问，而她只用把真伪的结果单独告知给真正能做主的人。

商葵回头对坐在身后阴影中的人说：“能给我口水喝么？”

那人却只是捧着茶盏，悠闲的抚开茶沫，头也不抬的对一旁的差役道：“下一个。”

“……”

商葵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那噙着笑的声音里，商葵的听得出来，他很高兴的样子。

“你想让我今天就把这些人审完？”

公孙昂又发出了笑声：“你猜呢？”

“……”

这就是商葵为啥不愿意把自己能辨谎的能力公开的原因。

她要是能猜中人的心思，哪里会这么不辞辛劳的完成任务？

商葵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待血月的到来。

公孙昂吃硬不吃软，被她挟持的时候有话必答，她没了法力之后就完全无法掌控。

或者，可以联系永臣？

永臣修炼了上万年，说不定可以帮她把阵法的影响去除。

商葵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明天也可以的。”

公孙昂以轻缓而又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不行，明日你要同我一起前往纶城。”

“纶城……”商葵喃喃重复着，一时有些失神。

那是她和商阙初次见面的地方。

商葵坐在明处，又是侧坐着，她那突然失去聚焦的目光，被公孙昂清楚的看在眼里。

他们二人初遇之时，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此后她也时不时地会情不自禁的流露这种神情。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那是一种，被隐藏得极深的思念，是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那个，叫商阙的人。

公孙昂顿时心下不喜，重重的将杯盏放下，引起周遭差役不约而同的一抖。

他用透着冷意的凤目看向回过神来的商葵，似是调侃一般的说：“心收好了么？可以下一个了？”

我无心的，不用收。

商葵没将这话说出口，默默地坐正了身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