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雨很大，冒雨奔走的人又多，所以不免会有人失足跌下台阶，苏烟烟和她的丫鬟并不算是个例，这些脚下的小动作，因为拥挤的缘故，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

顾锦朝就在顾晚歌的身旁，男孩向他压过来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那个小丫鬟尖叫着滚落台阶，他才意识到危险，抓着顾晚歌向一旁挪了好几步。

八宝在后方为他们打着伞，其他下人都在雨里面淋着，光擦脸上的雨水都够忙的了，哪儿会注意脚下，只想着快点儿找到躲雨的地方。

顾晚歌突然停步不前，顾锦朝还当他是吓着了，伸手安抚的摸着男孩的头发，低声安慰。

八宝则仗着自己的身形，挡在两人的身后，不让后方的人挤到他们。

顾晚歌盯着那抹丁香色的身影，耐心的等待着她被人流推挤到自己的身侧，然后毫不犹豫的抬脚把人给踹了下去。

顾锦朝安慰的动作一僵。

八宝则瞪大了眼睛，他本来还想叫的，结果被身旁的顺六眼疾手快的甩了一巴掌，生生把叫声给打咽了回去。

报完了仇，顾晚歌眉色都舒展了不少。

抬手拍开僵在自己头顶的手，她拉住还没回神的顾锦朝接着向下走去。

路上还顺便把那个绊倒了不少人的珍珠给捡起来了一颗。

国相府的人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摔下去的人是他们府上的苏姨娘，等到上了马车要走时，才发现人不见了，这一找，才发现苏姨娘和她的丫鬟居然都从台阶上摔了下来，现下在雨里磕的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晕倒在地上，周围居然没一个人肯救一下的。

国相府那边如何混乱顾晚歌没兴趣知晓，反正她已经坐上了马车，正在回王府的路上。

雨渐小时，祖母还让雏菊给他们送了块毯子过来，以免他们冻着。

顾锦朝脸上的苍白之色还未褪去，顾晚歌把毯子往上拉了下，询问道∶“冷吗？”

男孩摇了摇头，帮她也往上拉了下毯子。

“是她先对我动手的，她利用自己的小丫鬟，想要把我从台阶上推下去，就因为我之前破坏了她的好事，所以她才会对我怀恨在心，想要趁机报复我，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顾晚歌微微一笑，道∶“你真以为我会这样来解释吗？”

男孩抬眸看着她。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天生就不是一个好人。”顾晚歌平静的开口。

顾锦朝当然知晓。

当他被祖母救回去后，醒来的第一日，顾晚歌就很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要把他带回去的不是她，而是祖母，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救他回去，之所以帮他也是因为看他好看，并没有想过要救人救到底。

顾锦朝也曾亲眼见到，顾晚歌将一个捉弄他的孩童差点淹死在水里，如果不是顾锦朝发现把人给救了上来，那个小孩必死无疑。

他从很早之前就知晓，顾晚歌是一个很危险的人，虽然年幼，可他的身上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透着股危险的戾气，特别是在他生气的时候，虽然嘴角是笑着的，可是眼睛却是冷的。

大多时候，他都把那些前来找麻烦的小孩子当成打发时间的乐子，那些人想要怎样捉弄他，他便怎样的还回去。

而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行事作风便会无比的极端，这时候若是有人触了他的霉头，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下死手。

顾晚歌并不在意顾锦朝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她甚至不在乎顾锦朝会不会去告密，因为她行事从来都给自己留后手，而且，她演技也足够的好，那些小孩子，根本没有办法玩儿过她。

顾锦朝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如此重的戾气，就好像经历过许多极端的事情一样，所以喜怒无常，就连行事作风也无比的极端。

李氏和祖母都对他那样好，虽然家境不好，但也从来没有让他挨饿受冻，她们甚至宁愿自己两天只分一个窝头，也不忍心让顾晚歌饿上一顿，他没有经历过饥寒交迫的生活，也没有流离失所，历经苦难的折磨，他是在爱里长大的，为什么却能如此的冷酷和残忍？

顾锦朝不明白，他不相信世上会有天生的恶人，更不愿意相信顾晚歌是那样的人，他一厢情愿且坚定的认为，他只是病了，阿七只是得了一个与其他孩童都不一样的病，所以才会如此。

顾晚歌嘲笑他有病，是个愚蠢至极的傻子，他也不反驳，只是紧紧的上前抱住了他。

就如此刻一般，顾锦朝依旧上前抱住了顾晚歌。

他声音微低，却温和有力∶“阿七，这不是你的错。”

顾锦朝曾以为，顾晚歌的戾气消失不见了。

这种感觉是在男孩那场大病痊愈后突然出现的，当顾晚歌从高烧中醒来，当他看着自己时，顾锦朝第一次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如此平和，他看着自己，明明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而他身上那抹危险的戾气，也好像都在高烧中消失殆尽，那场突如其来的病，好像带走了什么，从那之后，顾晚歌就变了。

他跟以往并不愿意理睬的容奕关系越来越好，他不再找高鸣先生的麻烦，甚至一反常态的主动要求去上课，虽然他看起来跟以往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但顾锦朝清晰的感觉到，他变了！他的的确确的变了！

从顾晚歌高烧醒来后，顾锦朝便再也没有从他的身上再感觉到那股危险的戾气，只有一次，在遇到那个叫芳文的宫女时，他感觉到了一丝丝，很浅，浅到他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顾锦朝明白了。

那股戾气，不是消失了，应该说，它从未消失过，只是顾晚歌变了，她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克制，学会了让自己显得平和无害。

他依旧还是之前的那个人，只是相比于以前，更善于去伪装自己。

为什么？顾锦朝不明白，他知道，顾晚歌也不需要他的明白和理解。

所以，他能做到的，只有陪在他的身旁，保护他，而不去过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