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段痛苦的过去。

但对李巳巳来说，似乎自出生起就是痛苦的。

一睁眼便是虚无中的断壁残垣，漆黑的虚无之力，恐怖的虚无风暴。

有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世界一边抵抗虚无，一边为他低语动人的故事。

他是听着故事长大的。

听着他爹的故事。

那个人是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强大。

他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他不再期待，学会忍受虚无痛苦地侵蚀，学会躲避可怕的虚无风暴。

可他依旧在不厌其烦地听着父亲的故事……

因为有另一个人，比他等的更久，却依然在期待他的出现。

他的母亲——祈思思。

“就是他了。”

声音响起，穿着宽大蛇袍的少年抬起头，在他面前站着一男一女两道人影。

他看了看四周，整个昊天王府被摧毁殆尽，断壁残垣上躺满了尸体，血汇成小溪，“哗哗哗哗”的声音刺耳又惊心。

“咳咳咳……”

病床上，祈思思艰难起身，咳出漆黑的血。

“娘！”

李巳巳急忙去扶她，她只是温柔地将他拉到身后，柔声细语，“一会儿娘拖住他们，你就头也不回地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少年脸色一变，“娘，我……”

“听话，乖。”

祈思思摸了摸他的脑袋，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们是哪两位仙人？”

祈思思的灵气在身上流转，侵蚀了半边身躯的虚无之力竟也发出漆黑的光芒，开始缓缓侵蚀她另外半边身躯。

男子叹息，“别抵抗了，你既知道仙人存在，也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你比这老头强不了多少，何必呢。”

女子缓步走来，雪白的手掌揪着丁禛的脑袋，他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虚无之力将女子整条腿染的黑色，她抬脚一跺，四周连灵墟境高手都能禁锢的可怕阵法竟如纸片一般支离破碎。

“巳巳……逃！”

祈思思突然大喝，手中出现一抹寒气化作长剑挥下。

这一剑异常锐利，剑光未到，大地已经被剑罡切成两半，切口光滑如镜，没有一个坑洼。

“没用的，只有仙术才能伤到仙人。”

女子漆黑的手掌轻轻一握，那锐不可当的冰寒剑气化作齑粉，寒气溃散，竟全部没入了她漆黑的手掌之中。

可就在这时，祈思思已经来到了她的身侧。

“那这一剑呢？斩影。”

八八剑术·斩影，是极为玄妙的剑术，通过斩断物体的影子，逆转因果，将物体本身切开。

李奇才曾经以这招斩杀过卢家老祖，多年参悟，祈思思也将这剑术融汇贯通。

在虚无之中，她甚至以此剑术斩开过残破法则！

“当！”

长剑落下，却震得祈思思虎口撕裂，涌出鲜血。

薄薄的影子竟然无比厚重！

哪怕是一座大山她也能轻易斩开，但这影子传来的感觉，好像一条无限漫长的星河！

“因果？我等的因果即便是真佛也无法撕开，即便是剑仙也无法斩穿，何况你这小小修士。”

女子冷笑，一拳砸在祈思思身上，祈思思倒射出去，“轰”的一声，撞碎了远处的巨石。

“娘——”

少年色变，回首大喊。

“巳巳……快走……”

祈思思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

少年回首，盯着女子怒气滔天。

“敢打我娘！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阿青！”

绿袍飞舞，巨蟒从袍子上飞出，直扑远处的女子。

“滚开！”

只是一巴掌，巨蟒便如流星一般倒射出去，砸碎了远处的一座小山。

“我和你们拼了！”

少年的眼瞳化作菱形，黑色的虚无之力和青色的灵气从他的体内涌出，两股不同的力量化作了两色的毒蛇，张牙舞爪地嘶吼。

男子和女子皆是一怔，面面相觑。

“就是这东西了。”

“难怪仙君要我们找他回去。”

“欺负我娘的人都要死！毒蛇沼泽！”

二人脚下的地面化作黑绿色的剧毒沼泽，青黑两色毒蛇从沼泽中飞出，咬住了女子的双臂。

女子冷笑，双臂一震，青色毒蛇被尽数扯断，漆黑的毒蛇则被她扯出沼泽。

那些毒蛇咬着她的双臂，不断扭动身躯。

她毫不在意，就那么单手叉腰，一步步向少年走来。

每一步都落在了少年的心头。

“巳巳！”

祈思思又一次站了起来，她早已力竭，虚无之力甚至已经侵蚀了她全部的灵气。

但天下的母亲似乎都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孩子，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九九剑术……”

祈思思举起了剑指，两滴鲜红出现在了指尖。

“阿青，带着巳巳走！血光斩！”

剑指挥下，血色的剑罡斩开了大地。

“轰”的一声，剑罡炸裂，女子漆黑的手掌仿佛无底深渊，将溃散的精血全部吸收。

“哪怕再尝试一百次，也是无用。”

“那就尝试一千次！”

话音刚落，祈思思剑指带着残影落下，千百道精血与剑意混合的血刃铺天盖地地杀向女子。

天空大地被血色染红，血腥的气息让少年瞪圆了眼睛。

“阿青！”

祈思思回首呐喊，巨大的青蛇如箭矢一般掠出，叼起少年，向着远处游去。

“不许走。”

男子声音，双掌猛地抓住天地，用力一拉，空间扭曲，缩成一团，本该遁出万丈的巨蟒好似随波而游的蝌蚪，被生生拽回。

男子抬脚，青蛇被狠狠踏在地上，口中的少年也落在了男子的手中。

“娘！放开我！放开我……”

少年疯狂挣扎，眼瞳化作菱形，满身杀气。

男子挠了挠头，不耐烦地道：

“你再动，我就杀了你娘。”

果然，这句话一下击中了少年的弱点，他一下子就不动了，双手张开，保持着蹬腿的动作，呆呆地看着祈思思。

男子提起少年，盯着他的眼睛道：

“仙君只让抓你一个，我可以放了你娘，也可以杀了你娘，明白吗？”

他的眼睛很黑，像看不到底的深潭。

“走吧。”

男子纵身一跃，身躯便飞起了万丈。

女子撇了撇嘴，随手将漫天飞来的血刃拍碎，脚步一点便到了高空。

“不！巳巳！”

祈思思面色惨白，刚要飞起，身躯一软，竟一下子瘫坐在地，抬首之时，视野一片漆黑。

隐约之间，只看到了天空中的两个黑点。

“我的孩子……不……”

泪珠落下，她心如刀绞。

曾经的一朝朝一暮暮如画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她狠狠一口咬在舌头上，这一口几乎将舌头咬断，满嘴鲜血。

剧痛让她恢复清明，她抬起头，天空被撕裂，出现了漆黑的虚无，那一男一女带着少年踏进了虚无。

那个傻傻的孩子正回头看着她，看到她抬头，忽然露出笑容。

虽然祈思思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却知道他说什么——娘，我没事。

“不——”

她不要命了一般飞起，空间却已经开始闭合。

咫尺的距离仿佛天涯一般遥远。

祈思思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就要吐出来。

她无法想象，没有孩子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她不想去想，更不想去接受！

距离千丈之时，空间已经只剩下了半丈大小。

祈思思已经彻底绝望。

如果要失去自己的孩子，不如让她立刻死去！

距离百丈之时，空间几乎完全闭合，只剩下了拳头大小，露出了少年的眼睛。

这个不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流下了眼泪。

祈思思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如果巳巳不在，这里就是她生命的尽头。

空间几乎完全闭合，只剩下了指尖大小。

祈思思猛地瞪大了眼睛，像回光返照的病人，燃到尽头的火烛。

“李——奇——才——你死哪儿去了！”

她扯着嗓子大喊，喊尽了这一万年的思念，喊尽了这一万年来的孤苦无依，也喊出了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

“神王金藏，乾坤开门！给我滚出来——”

天边传来一声歇斯底里地咆哮。

“轰”的一声巨响，一座巨大的金山突然从虚无之中飞出，狠狠将一男一女两道人影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