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应
作者:花花花弍 | 分类:现言 | 字数:34.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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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斩除旧命
祁惑闻着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厌恶地皱了皱眉,被孟弦妜察觉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以表安抚。
隔着好几个座位,段国朗独自坐在排椅的另一端,低着头沉默不语,时不时看看另一端的孟弦妜,正挨着祁惑坐得端端正正,两人没有什么彰显亲密的举动,只是之间的氛围就告诉了旁人他们的关系。
时间果真过得飞快,都变成大姑娘了,居然已经要到了嫁与旁人的年龄,可他连孟弦妜是怎么一点点长大的都没有印象。
孟弦妜不是没有注意到他频频投来的目光,但完全置之不理,甚至心里恶趣味地想着如果段以轩真的没有抢救过来,那段国朗这四十多年的人生就是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一个荒谬的让人捧腹的玩笑。活了半辈子,老婆死了小三跑了还把他绿了,两个孩子都没了,手里一大把冷冰冰的钱。
真好笑,想到这些她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的暴戾因子安稳了许多。
手术室门口的灯猩红地亮着,段国朗的眼神晃到上面又逐渐变得涣散,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不安感给了他当头一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即将失去一切。
一切的一切从那个荒唐的晚上开始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之后一切的走向都让段国朗觉得像是在做梦,看似都在他的预想之中,实则他早就失去了对所有事情的控制,他现在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滑向无可挽救的深渊。
他再次将目光落在孟弦妜的身上,他开始渴望她的原谅了,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女儿了。
“皎皎,爸爸做错了好多事,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所有人。”段国朗站起身走到了孟弦妜面前,他蹲下,仰视着面无表情的女儿,神情凄惶。
没来由的一阵剧烈的反胃感,孟弦妜抬手放在胃上压了压。
祁惑顿时面色紧张起来,他赶紧将孟弦妜揽进自己的怀里,手轻轻地打圈给她揉着摇旗抗议的一身反骨的胃。
清冷的雪松香让孟弦妜觉得舒服了许多。
“段国朗,不是所有的错都能用一句毫无意义的对不起来弥补,明知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弥天之罪却还跑到受害者面前装出一副悔改的样子,怎么,你在炫耀吗?”
祁惑淡漠地对上段国朗的一双眼睛,情绪很明显,或许段国朗再说些这种狗屁话他就会直接动手让他知道什么叫忏悔。
孟弦妜依旧坐得端正。
“祁少爷,你是在控制我的女儿吗。”段国朗见祁惑对孟弦妜一副保护欲十足的样子,加之孟弦妜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不禁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侮辱,无论如何血缘关系摆在面前,在女儿面前这样指责他的父亲,段国朗只觉得陷入了一个死结,让他焦躁起来。
祁惑笑了笑,对他竖起中指。
孟弦妜本来面无表情,结果被祁惑逗得有些发笑。
“祁少爷就算要控制我我也认了。段国朗,他永远爱我,我们两个会有一个家,他的父母对待我像孟女士对我一样好,这些东西我从八岁以后就没有得到过了,现在我有取之不尽的爱,你说他是控制我。”孟弦妜伸手摸了摸祁惑的头,手指穿过黑曜石般的发丝,段国朗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清冷矜贵站在无人之巅的贵少爷顺着她的手低下了头,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臣服。
“所以就算是控制又怎样,我乐意。”
段国朗嗫嚅了一番,早已准备好的言辞都崩塌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护士走了出来:“谁是段以轩的家属?”
段国朗赶紧站起身踉跄着跑过去:“我是,我是他爸爸。”“孩子的情况很不好,没有求生意识,病危通知签一下啊,我们在全力抢救,但您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医生,求您一定要救救他。”段国朗颤抖着手,不敢耽误时间,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把自己的命交付到这样一个人的手上,段以轩也是可悲。”祁惑看了一眼匆匆转身的护士。
“来的时候另外一个护士跟我说他被两棵梧桐树的枝杈接了好几次,缓冲了不少,加之地面是刚浇过水的草坪,很松软,所以减少了很多伤害。”“但毕竟是五楼,怎么说,可能他也没有什么求生意识吧。”
孟弦妜平静地和祁惑谈论着事实,她并不是善人,相反她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冷漠又缺乏共情能力,段以轩是死是活她并不关心,她对他最大的善心就是救他一命。
“你做得够好了,换做是我绝对会让他死在家里。”祁惑蹭了蹭她的脸,笑道。
段国朗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座位上,耷拉着头,孟弦妜和祁惑已经开始处理各种事务,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孟弦妜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她收到了段以轩赎回的被宋乔娅卖掉的镯子,也被她打了匿名电话担心她真的被宋乔娅找人杀掉,如果段以轩死在手术台上,她会真心地在外面祝他投个好胎,下辈子快快乐乐地活,或者他抢救成功,她也会点点头,隔着玻璃门看他一眼就离开。
刚看完一份报表,护士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段以轩的家属,来跟他说几句话,看能不能勾起他的求生欲,快!”
段国朗刚站起来,却又猛地顿住了,嘴唇开始颤抖。
“别愣着了,快来啊!”护士跺了跺脚。
“我来吧。”孟弦妜站起身,撇了段国朗一眼,神情冷然:“你去了只会让他更想死。”
随后接过无菌服穿上,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
手术台上在一堆大仪器的环绕下段以轩看起来那么幼小,还没有体会过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美好就即将永别。
孟弦妜站在他身边,心里的感觉不好评价,不是怜悯,不是可怜,也没有恨。
简简单单地有一点为他遗憾。
“段以轩,这是这辈子你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有权力来决定自己的命运了,我没什么能跟你说的,你想清楚就好。”随后拉了拉他的手,冰凉的,了无生机的,小小一个在她的手里,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他仰起糯糯的脸,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她。
世界在这一瞬间仿佛静止了,来自虚无的风吹到了孟弦妜的身边,她看见那条脆弱却象征着生命的线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随后爆发似的回弹。
医生们的感叹声和有序而略显惊诧的动作交融在一起,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孟弦妜置若罔闻般地直起身,走到一旁坐下,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麻醉师又闲了下来,看她这样便有些好奇地问:“你和患者什么关系啊,看起来既亲又不亲,很奇怪欸。”
“没什么关系。”孟弦妜将滑落的碎发别在耳后,闭目养神。
段以轩费力地睁开眼,怔忡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完好无缺。周围的人还在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叫嚣讨伐,他皱了皱眉,看向他跳下去的那个窗口。
外面是晴朗的天,有几只鸟偶尔掠过,无事发生。
“喂,你还敢走神?看啊,他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个女生推了他一把。
他还是没缓过神来,抓住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同学,不顾他的惊叫和挣扎死死地钳制住,问他:“刚刚发生什么了?”
“你放开你放开我!打人了打人了!段以轩打人了!”男生杀猪似的嚎叫让段以轩嫌弃地松开手,随后看向正前方还在义愤填膺振臂高呼的女生:“刚刚什么也没发生吗?”
她突然咧开嘴,一直咧到耳朵,露出森白的尖牙。
其他同学见状都安静了下来,盯着她和段以轩两头看。
段以轩出了一身冷汗,往后退了一步却碰到了冰冷的墙壁。血从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白也渐渐消失了,她僵直地向着段以轩一步步走去,被桌子挡住,继续像个牵线木偶一般机械性地迈着步子。
“快看啊,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嘿嘿嘿,好可怜哦,是被气的吧。”周围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面前隔着一套桌椅的女孩突然伸长了手臂,足足有两米那么长,拳头不惜力地砸在段以轩的脸上,顿时眼冒金星。
又响起来叫好声,旋即一个个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同学也开始变成了那个女生的样子,一个个将胳膊甩起来,跟甩拉面一样越来越长,像鞭子一般抽打在他身上。
逼近,不断逼近。
段以轩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好疼,没有做梦。
声音炸裂回荡在他耳边,长了腿一样往他的脑子里钻,他们越逼越近,尖牙几乎要挨上他的脖子,阴冷潮湿的触手将他团团缠绕了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跑向窗边,然而却被死死地钉住了,触手开始顺着胸口往脖子和面部走,不多时就掠夺走了所有能让他呼吸的机能。
坠入深海了吧,在黑蒙蒙的白光中段以轩的眼皮开始打架,海里好温暖,像一个充满了爱和期待的怀抱。
“段以轩。”
不大的声音让他浑身一个激灵,一下清醒了许多,大海消失了,怀抱也冷了下来,他透过空隙看见孟弦妜逆光站在门口,闲散地看着他。
“咳咳......姐姐......姐姐,你快跑。”他使劲挣脱触手的纠缠,撕开捂住嘴的束缚,大声喊。
孟弦妜有些不耐烦:“快点,我很忙。”
扭曲的怪物们嘶叫着消失了,他卸力,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向孟弦妜。
门口有虚幻的光。
他咬了咬牙,双腿根本不听使唤,连站都站不起来。于是他只好用手扒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重力也开始与他作对,他艰难地踽踽独行了仿佛一个世纪,抬眼孟弦妜还是站在遥远的门口,几步路的距离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麻烦死了。”孟弦妜伸出手,一把把他提了起来,扔进光里。
好刺眼啊,应该是到天堂了,希望这次他能选一个好妈妈,投个好家庭,然后想个办法报答一下姐姐。
“段以轩,能听到我说话吗?”
“段以轩,听得到的话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