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应
作者:花花花弍 | 分类:现言 | 字数:34.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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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倒刺
堆积如山的垃圾静静地发酵,散发出铺天盖地的浓烈恶臭。
时勍的胃抽搐了两下,他用手隔着衣服敷衍地揉了揉,开始庆幸自己早晨没来得及吃饭。
“应该就是这附近,警官啊,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人家给了钱让我们办正常的事我们就开开心心办了,我们也没想到那辆破车是用来谋杀的啊。”一个中年男人在时勍身边缩头缩脑苦哈哈地抱怨,听得他头都大了。
车行的老板,四十七岁,在青城城郊经营一家汽车修理厂,五天前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单子。
“当时打电话的人说两天之后的半夜会有一辆报废的车送过来,让我想办法拆解了送到垃圾填埋场这边,我就奇怪啊,然后我问他为什么非得是半夜,我这边半夜不工作的,结果他就说可以给我五万的辛苦费,拆车包括运送的钱再另算。警察先生,我和我兄弟几个做这个工作的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也挣不了几个,一听有这么多钱还管他什么几点工作?他说先给我三万的定金,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然后大前天晚上大概快凌晨一点的样子真有辆车开过来了,说是就拆这辆,我看了看确实挺破的了,磕碰得不像样子,但他给我的价钱也能修一修这车了,还不到要报废的程度,我就问他确定要拆不再修修吗,人家说不修,让我们麻溜点赶紧拆好运走。然后我们三四个弟兄就开始干,拆好了送到这边天已经差不多亮了,我们看这边也没有人看管找了个地扔下就走了。”修理厂的老板老老实实地扣着手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
“大前天晚上,也就是后来的垃圾应该都把它们压下去了。”一边在指挥挖掘机的警员叹了口气,恶臭夹杂着成群的苍蝇的攻击让他心力交瘁。
“你联系小李,让他去查一下通话记录,不过联系老板的人八成用的是公共电话。”时勍想了想,又问:“厂里有监控吗?”
老板摇头:“我们厂里没别人,都是几个相熟的弟兄,厂子里头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又在郊区,所以就没想着要装。”
“车送来的时候车牌应该已经没有了吧,既然是开着来的没有车牌你也没有起疑?”时勍不死心,追问道。
“我是觉得奇怪来着,拆了之后不去卖废铁反而让我们扔到垃圾场来多可惜,但人家给了这么多钱我也就不方便再多问了,万一问得人家烦了不开心了,我们就挣不到了,家里老人常年吃药,孩子还要上学,实在是缺这些钱,所以基本上有钱的活我们就干,但我们绝对不知道这件事的情况啊,要是知道了我们肯定不帮着干这违法乱纪的事。”老板连连摆手,一回答问题就要带着再澄清一次。
得,只能先把汽车的残骸找出来了,就是到时候肯定要苦了鉴识科。
身形庞大的两台挖掘机在如山般连绵不绝的垃圾堆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动作迟缓地刨开上层,一无所获就继续往下刨。
恶臭弥散,在场的人面色都不太好,即使是带着两层口罩也丝毫掩盖不住,时勍骂了一声,早知道该带防毒面具来的。
“对了警察同志,我突然想起来拐到我们厂的那个岔路口上有一个监控,不过都好多年了,看起来不像能用的样子,你们可以去调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了。”
“好,谢谢配合。”时勍点头致意,看了看现场调查的进度对身边的小警察道:“送他回去吧。”
“哎,不用了你们忙,我自己回去就行。”老板摆摆手,“这不能成,我们把您带过来协助调查就得把您送回去,走吧,反正我也要回去查证,顺路的事。”小警察拍了拍老板的肩。
“副局,这挖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见到影呢,东西真的在这吗?”指挥挖掘机的警察有点撑不住了,在这种地方待久了感觉整个人已经开始腐烂,连灵魂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青城这么大的一个城市又是经济中心,人口多,分布密集,自然产生的垃圾就会多,更别提这是三天前埋下去的,青城三天的垃圾量足够把它们埋在深处了。他不会说谎,所以东西一定在,再坚持一下。”时勍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两辆挖掘机正在动工的位置,像鹰隼盯上了兔子。
这是他在警校时被刻在DNA里的本能,一旦事件有了开端有了线索就会死死咬住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追下去,他的铁齿铜牙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只要被他逮住,这些倒刺就会深深没入皮肉,他死都不会松口。
广阔而乌烟瘴气的天地被壁障切割成大小不等的三条江河,中间一条汇入云端,夹在两边的俯瞰形形色色被丢弃的无用之物和化作几个圆点的忙碌的警察。
“这里的山竟然堆得这么高了,这么看天空真的就像一条溪流诶!”一个女警察苦中作乐,指着天空对旁边的同事说。
时勍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拨通了祁惑的电话。
“祁少爷,这边有眉目了。走访找这辆车的时候在郊区的一个汽车修理厂发现了能提供线索的老板,符合描述的肇事车辆提前约好了犯案后在这里处理,联系了老板连夜拆解这辆车然后运送到郊区的垃圾填埋场,现在我们正在往外挖,只要能找到就能分析鉴定上面的痕迹,就能一步步顺藤摸瓜了。”
“好,辛苦了。”
不管是宋乔娅还是严贺佳,或者是两个人之间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敢将矛头对准孟弦妜,他就活活断了他们的生路。
祁惑抬眼看向她,长发挽起,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纤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了毛笔在铺满了一整张长桌的宣纸上行云流水地泼墨,神情专注,那双凝着暗光的降蛊之瞳游弋在一笔一划上,就像无数次注视他时的样子。
没有世界,只有他。
笔锋破开圆钝的气流贯穿始终,落下了最后一笔。
孟弦妜察觉到他的目光毫不犹疑地放下笔抬起头:“有事找我。”
祁惑点了点头,冲她张开双臂:“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婆练字练了一上午了也不理我,有点想她。”“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刚刚一定不是在想这件事。”孟弦妜盘发用的毛笔拔下挂到笔架上,长发瀑布般垂下,簇拥着她瓷白的脸。
蛇的眼睛,冷情。
祁惑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伸手扣住她的腰拉向自己:“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有心事啊祁少爷,说来听听。”孟弦妜轻轻在他唇上碰了碰:“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居然还有心事。”
“就是因为我女朋友太漂亮了,嫉妒她的人太多,想伤害他的人也太多,我觉得我没保护好她。”
“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明明知道意外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不是说过很多次关于命数吗,命中有时终须有,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人为去插手干预的。”孟弦妜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收紧了,在用力,他在不安。
高高在上的祁少爷也是会为了一个人而感到不安的,会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我知道,但是我一想起来这些事情......”祁惑抬头看她,表情淡漠,但眼尾有些发红:“我害怕。孟弦妜,我真的害怕,我没有夸张也没有开玩笑,没有遇见你之前我自己可以活得很好,但是现在没有你的话我会死,会死的很难看。”
“我知道你在担心,就像我会为自己将你也带入这个无休止争斗的局里面感到遗憾,但是之所以我们能成为我们就是因为祁惑和孟弦妜一加一大于二。”孟弦妜很少会露出这么柔软的一面,她的眼里有大江大河,山川湖泊,她低头亲亲祁惑的眼睛,像他安慰做噩梦的自己那样抱着他:“至少我们永远会在一起,我们不会背叛,所以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幸福了。”
“孟弦妜,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
他十八岁那年只用了一眼就爱上的人到了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到了八十八岁九十八岁化成灰也要永远在一起。
他把头埋在孟弦妜的颈窝听着她匀称无声的呼吸,总会在这种时候想到十八岁那年夏天的傍晚他拉住走在前面的孟弦妜,问她你想不想抱抱我。
“孟弦妜,他们都说祁少爷肩宽腰窄身材打败全国百分之百的男人,你想不想抱抱我啊。”祁惑站住不走了,前面的孟弦妜怔住了,转身逆着夕阳看着他。
炽烈血红的光打在她的周围,祁惑看不清她的表情,有些动摇自己的想法了。
“祁惑,我的界限感很强,但我碰过的东西都会想据为己有,如果你要我抱你我就真的控制不住想......”“来。”祁惑没有再让她说下去。
她突然笑了:“你喜欢我。”“喜欢,第一眼开始。”
孟弦妜走上前伸手摸上了他的腰,带点凉气,却让他的全身以被碰触的点为原点炸裂出了躁动的花火。
整个人都要被燃烧殆尽了。
祁少爷活了十八年,驰骋商场,各大媒体争相采访,他从容地站在聚光灯下对自己的成功或者挫折侃侃而谈游刃有余,他能应对一切,可以处理繁杂的事务,可以一整天都坐在办公室看策划看报表做发展计划,甚至能抽空飞往世界各地把难谈的合作顺顺利利地谈下来。
今天这句话说出口之前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其实他或多或少能感觉到孟弦妜对自己掩盖起来的喜欢,只是今天这样一个完美的落日,他们走在去海边的路上,他突然觉得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可是当孟弦妜真正抱住他的这一刻他浑身一僵,一动都不敢动,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呼吸的。
他记得那天的落日,记得孟弦妜说的每一个字,唯独忘了孟弦妜抱住自己后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直到孟弦妜拉着他的手开始继续往前走他才回神。
“孟弦妜,我感觉有点像做梦。”“那你的梦还挺丰富的。”孟弦妜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起伏。
祁惑想,好像有点没出息。